关灯
护眼
    谢云意,是个好名字,是他那从勾栏里出来的母亲为他取得名儿。

    母亲出自瑜意楼,是个以色侍人的女子。父亲则出自长安城内有名的士族谢家,自小锦衣玉食,不知这世间还有卖女儿进勾栏里换取钱银的这等事。

    听母亲讲,父亲初遇她时就娶了妻室,但他不懂情爱,以为这便是所有人到一定年龄都该遭受的。

    直至被他的几位兄弟带入瑜意楼饮酒,他遇见了瑟缩在角落里花名为锦儿母亲。母亲教会了他爱人,将他那颗平静毫无涟漪的心捂热。自然他爱上了母亲,帮她赎身,不过却养在了外头。

    这一养便是十七年之久。

    谢云意坐在潮湿的牢中,双手将腿环住,他抬眸看着那从小小透气窗口跌进的月光,眸子里平静如常,他缓缓启唇,道:“第十五日了。”

    他在南国的牢狱里,狱卒待他算是不错,有求必应。只因他是晋国来的使者,南山城里百姓似乎没有任何骨气,整日站在他所在的牢狱外头,喊着要放了晋国使者。

    他也见到几个悄悄而来的“义士”,说,让他再等几日,他们定会想办法进宫闱里头,将公主抢出来送给晋国。

    这十五日来,他倒是理清楚了。

    这南国啊,其实晋国不用大军压境攻打,都已经腐烂了。

    尤其是那些要供奉出自家国度公主的愚众,他们自私的认为,只要交出公主,他们依然可以在南国享受着以往比其他国度的百姓们更为舒服的优渥地方。

    他们没有战争,做着商贸,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们自私的认为,遇到问题了,将公主奉出就行。

    原来比起内陆几国深之又深的门阀世家,这儿也不是什么宜居之地啊。

    谢云意似乎有些同情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南国君主了。病弱的样子,眼下浓着深深的青黛色。他似乎有些理解他了,为何几欲拒婚,甚至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情况,仍要一意孤行。他应当是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吧,就似他一样。

    谢云意将自己的靴子脱下。

    “南国君王,我虽同情你,但,我也有珍视之人啊。”

    他借着月光找到那条只要一拉便能扯下的线条。

    他还记得,当时有个织女与他讲了一遍,她细细的手指轻轻拨弄,不用使任何多余的力气便可将鞋底和鞋脱离。

    “果真,不用任何力气啊。”谢云意拿出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小小的一包,吃下便会立即死去,毫无痛楚。

    是他的二伯,父亲的二哥与他讲的。

    几个月前,他的兄长,谢家嫡子谢云宗去南国做和亲使者,却得罪了南国。

    谢云宗当时认为,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用不着在意,毕竟南国以往总是受着其他四国欺凌不敢反抗。

    然而如今的南国君王却是不这么认为的,他借由这个由头,六十年来,第一次说出了:“拒婚!”

    还派兵突袭边境,打了晋国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晋国脸面,晋国又派遣了一位议和使者出使南国,拿三座城池换回士族谢家的嫡子谢云宗。

    一时间民愤骤起,以谢家为首的官员纷纷跪在君王书房外,求战南国!

    敢问,这世间大国为何要怕这小小的南国?

    他的二伯是位领兵打战的将军,素日里驻守西南方向的峪山关一带与吴国相抗。当他得知自己的侄子遭受如此屈辱,御马回京求见圣上,说,让他领兵攻打南国,一雪耻辱!

    那位圣上同意了,只不过他需要一个由头,才能开战。

    “既然谢家让晋国失了这个面子,那寡人便命你们谢家去寻个由头,挑起这个战事吧。”圣上这样说道。

    七日前。

    二伯找到了被父亲养在外面的谢云意,第一次牵起他的手,看向他身后一对才三岁不到的双生子,问起:“你阿弟阿妹叫什么名啊?”

    “父亲还未取。”谢云意说。

    “没关系,你的父亲一定是准备去寻个可以配上这对双生子的好名儿。”二伯揉了揉他那长得一样的阿弟阿妹,转而继续看着他,问:“云意想让你的母亲还有阿弟阿妹回家么?回谢家。”

    二伯将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给了他无尽的诱惑。

    回谢家,他做梦都想回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