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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神圣的殿堂,

    我只是把它封存,并未将它摧毁。

    ——居斯塔夫*福楼拜

    第一章

    一

    凌晨两点,我冒着一身冷汗醒来,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着。窗外映来清冷的光,像一群黑色翅膀的蝙蝠在屋子里盘旋。我强迫自己起身,仔细查看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一切如此陌生,像飞机的豪华包座,或者飞船空间站,狭窄、封闭,却一应俱全——我感觉自己已背离原来的世界。

    回到床上,但不到一个小时,我再次“啊”地一声坐起,心怦怦跳。

    窗外响起隆隆声,不时有光像闪电般划过窗棂。这是深冬,这一切不应该。但谁会在如此雨夜燃放烟花呢,何况……雨点击打着墙壁和地面,如泣如诉,就像我自己的啜哭。我哭不知下落的方非,哭这个孤单的夜晚,像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不知坐了多久,暴雨毫无停歇。这样的时刻绝望而恐惧,更有莫名的焦虑和无助。我急于寻找内心的答案,这个答案无所不包,我需要它给我勇气、信心,特别是扣住灵魂的信仰。

    我一次又一次下床,来到门首。房门没有反锁。我看着稀落的路灯和从屋顶浇下的水柱。这让我想起历史上每一个重大的日子,也是这样的雨夜,它意味着一件事情的结束和另一件事情的开始。这对我是何等重大的变故啊。我在黑暗中紧握拳头,浑身战栗,仿佛置身冰窖。

    这时,如果有一双温暖的手,或者一对炽热的眸子,我就不会再往前迈出那一步。然而,这里空寂无人,没有任何一个亲人知道。我扭开门,雨声骤然加大,我像躲避暴雨似的冲进暴雨里,在一块毫无遮挡的旷地里站住。这会儿,我明白自己站在过去和今后的分界线上,除了死亡,只有义无返顾地走下去。雨水将发胶和睫毛膏冲到脸上,我狠狠揩去。回首离开的房间,隔壁值班室的窗户漆黑一团。

    世界一片苍茫,我不知该走向哪里。地面积蓄着一滩又一滩雨水,从天而降的雨暴烈地击打着,发出痛彻心肺的声音。我的眼前出现一幕幕暴力场景,我真的嗅到了血腥气。带着消音器的手枪“哔波”一声,鲜血流溢。如果,在那个可怕的现场,雨水如此疯狂地肆掠;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守在家里,我就不会在监控里看见你。“非非啊,我在这里喊你,等你,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你在哪里呢?”我在心里与方非对话。

    除了雨声,再没有任何声音。旷地里不见一个活物,我是唯一的游动者。那些生龙活虎的身影,那些充满睿智的辨论,随着这场雨水将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吗?我将走向何方,冷雨沾身,浸入骨髓,唯有瑟瑟颤抖,抵御它的伤害。

    如果不是一声大吼“你要到哪里去?”打破这份沉寂,我会一直这样茫然。

    这突然而至的天外之音,在短暂的惊悸之余,竟如甘露洒心,在我的心头产生一份温暖愉悦。我没有想到,这一声大吼令自己满脸通红。但是,温暖感反而给了我叛逆的理由。我回头盯了一眼。“别管我。”我大吼。

    我拨腿就跑,而且跑得越来越快,力气越来越大。“站住,站住……”背后的喝令丝毫没有让我停下脚步,我不是逃跑,不是躲避,而是在玩一场捉迷藏游戏。

    追赶者却已十分恼怒,喝令声闪着危险的因子,脚步骤然急促——

    许钧一跃而起,用全身的重量将我扑倒,两人砰地倒地。我奋起抗挣,身躯如野马般拱起,双腿乱踢,并曲肘顶向他的腰肋。

    他一掌拍上我的手臂,想要制住我,但同时还得分神保护他更脆弱的器官,避免遭到袭击。他高大、强壮、更富实战经验,还比我坚韧百倍,我无法施展。

    “来啊。”他挑衅道,“还要不要再扑倒一次。说到底你就不是个警察,是街头小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