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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维斯先生忽然有种感觉,好像大公子前面絮絮叨叨的那些,只不过是正式演出前的热场。而当阿尔伯特提到嘉韵,这出戏才真正拉开帷幕。

    这预感可不太妙,他僵硬地清了清嗓子,努力假装自己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嘉韵啊,她一早就去附近散步了,不在家中。”

    阿尔伯特整个人紧贴着窗台上,他并不回头,颀长身影一动也不动,配合着他那动听的嗓音,显得格外冰冷:“不瞒您说,老世伯,我在自家庄园里,是见过二小姐的。相识一场也算有点缘分,这让我不得不对嘉韵小姐要面对的世俗非难——深表痛心……”

    终于,戴维斯先生心里那把用细细悬丝吊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是要落下来了。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斩断悬丝之人,竟然还是戴维斯自己之前主动招惹来的——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惩罚?

    他的嘴巴里机械地吐着一些词语,但那只是一个商人的应激反应,已然没有丝毫效用了:“大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竟听不懂。”

    阿尔伯特异常艰难地转身,眉头紧锁,就好像自己要目睹心爱的一件珍宝,迫不得已得被人毁掉一般。他一步一顿地迈向戴维斯先生,直到他确定自己一俯身,漂亮的薄嘴唇能正对着主人家的耳朵,才轻轻地对老人低语:“我能理解您,戴维斯先生。我刚从曼彻斯特回来。”

    就这么一句,说完他就又站直了,仔细地俯视着沙发椅上呆坐着的戴维斯先生,等待着这个地名、这个单词,在眼前这位富商的心中,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阿尔伯特是如此专心致志,就像他马上要把戴维斯先生那绝望的眼神,刻在画上,时不时拿出来欣赏玩味一样。

    主人家的表情完全凝固住了。他知道阿尔伯特此刻已变身为捕手,这人一定会享受猎物收网过程里每一秒的快感——更何况在十分钟之前,猎物还骄傲地以为自己占着上风。但戴维斯先生知道,此刻的挣扎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明白阿尔伯特等着自己的反问:“曼彻斯特?曼彻斯特怎么了?”,这样对方才好根据剧本放出致命一击。

    所以他偏要倔强地紧闭嘴巴,一声不响。

    大公子耐心等了一会子,发现戴维斯先生就是不说出这句铺垫已久的台词。他只好充满悲悯地捂住嘴,就像预防自己下一秒就要绷不住哭出来一样,继续靠近主人家耳畔,自顾自地低低讲下去:

    “这个流言太可怕了。它不仅会伤害到作风正派的您——这多年来在上流社会苦心积累的威望声誉;还让端庄质朴的二小姐嘉韵,瞬间就沦为不道德的产物;更会影响到您的爱女、我那无忧无虑的可爱克莱拉,简直不敢想象,她要面对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深爱家庭的道德楷模,她最为尊敬的爸爸,竟然把一段短暂苟且的婚外情产生的私生女——假称侄女,养在家中多年!”

    “够了!”戴维斯先生一声低沉怒吼,硬撑着站起来,“无稽之谈!”他整个脸都涨红了,细密的汗珠不知何时布满了额头。

    此时此刻的戴维斯先生,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仿佛听到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到大地上隆隆破碎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轧过他的神经。“塌了……塌了……”他心中毫无逻辑地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