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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陈义天收拾完行李,正等着龙王和于夏过来一起回香港,却被告知赵怀富来了。

    “富叔,怎么说?”陈义天笑问道。

    “刚喝茶时,听说第四路军参谋长换新血。所以赶来讨您的话。”赵怀富道。

    “那是该道贺。备份礼。”陈义天道。

    “我特意问了,这位新参谋十二号在金轮酒家宴客。”赵怀富道。

    陈义天想了想,道:“得,找人把这船票退了。”

    口罩、肥皂还有药,除了医院,军队是最大的买家,给的报酬也很丰厚,而且和军队搭好关系,很多事情都好办多。陈义天不想坏了这门好生意,可新人新作风,自己少不得亲自上门道贺,探听风声。

    “可是,明天就中秋了。”赵怀富试探性地问道,其实他心里巴不得陈义天亲自出席宴会。

    “一来一回懒得折腾。再找人给香港拍封电报,就说广州有急事,我十三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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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陈妈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菜。况豹也不折腾青女,让她到三楼帮忙。女人们分工合作,尽自己的能力,希望让这次晚宴温馨丰盛,连小念平都乖乖得帮忙择菜。

    “爹地什么时候回?”念平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刮丝瓜皮,一边问道。

    “大概晚饭时候。你问过很多次了。”陆达慧笑道。

    “哦——”念平不好意思地笑笑,“大龙叔叔和小于叔叔也回,是吗?”

    “是的。”

    得到满意的答复,念平很开心。前天的演讲,她得了第一名,陆达慧为她举办了庆功宴,她很开心,也很遗憾,因为陈义天没能参加。

    “妈咪!”

    “嗯?”

    念平噌噌跑到陆达慧身边,踩在凳子上,攀附着陆达慧的脖子,小声笑道:“等爹地回来,我表演演讲,好不好?”

    “之前准备的时候,不就是爹地当的考官?”陆达慧扶着她,怕她摔倒。

    “不一样!而且,大龙叔叔和小于叔叔没听过。”念平急道。准备的演讲怎么能和第一名的演讲相提并论呢。

    “好、好。下来,小心摔。”陆达慧揪揪她的小鼻子,舍不得孩子有一丁点委屈。

    念平丢掉刮了一半的丝瓜,跑回自己的房间准备起来。

    他们等啊、等啊,一桌子的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从太阳落山,一直到星星眨眼,陈义天也没有回来。

    直到九号上午收到电报,才知道陈义天有急事,要十三号回。

    “困死了,我要去睡回笼觉。陈妈,午饭不用叫我。念平,你乖乖的,别乱跑,去林爷爷家玩。”陆达慧把电报随意地扔桌上,打着呵欠回房睡觉。

    龙潜看着她的背影,把电报从桌上捡起来,细细整理边角。虽然陆达慧表现得轻松自然,可他知道,在接到电报前,她一直担心恐惧着。她眼睛里的那几根红血丝不知是不是哭了**的结果,龙潜有些心疼。

    在龙潜的背后,爱梅脸上闪过一抹苦笑,只是一瞬。她对陈妈笑道:“陈妈,我走了,中午和晚上都有应酬,不用等我吃饭。”

    “等等,我热碗汤给你,喝了再走。外头的东西哪有家里的有营养。”陈妈叫住爱梅。

    龙潜转过身,奇怪地看着爱梅,道:“这个点?我送你。”

    “不、不用,我叫了白牌车。”爱梅逃似地从龙潜身边跑开,连陈妈的汤也没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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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义天又食言了。

    1938年10月12日,新任第四路军参谋长在长堤金轮酒家宴请宾客,除了各部将领,社会各名流也都有送来贺礼或者亲自前往道贺,一时间小汽车集满酒家门口的马路,导致道路堵塞,路过之人都为之瞠目。陈义天、龙王也在这些道贺的人中。

    觥筹交错之间,忽然警卫员跑到参谋长身边,两人耳语了几句,只见参谋长面色一肃,站起来拱手道:“诸位,王某人有事要离席,诸君尽兴、请便。”话落,便匆匆随警卫员去了偏厅。

    虽然说让大家尽兴、请便,但是主人这样神色异常离去,还是叫席间的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地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龙王道。

    陈义天摇摇头:“见机行事吧。”

    龙王拉过陈义天,耳语道:“我可是留了一小半的货,藏在城里。”

    “放心,这位看不上我们那点小玩意,我还想从他手上搞点美国货。”陈义天也小声笑道。

    正说着话,参谋长突然又匆匆从偏厅走了出来,站在主席台上,大声道:“诸君,请安静!我现在宣布——宴会到此结束!所有团级以上干部立刻跟我回总部开会。”

    此话一出,席间哗然。

    参谋长环顾四围,低沉道:“诸君,今早,日军已经从大亚湾登陆,现在大部队正往广州进攻。”

    喧闹的酒家瞬时顿静,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完全无法消化这句话的含义。

    1938年10月12日,拂晓,齐集在大亚湾海面的日军,开始以海空军掩护陆军,向澳头附近实行强行登陆。约六十架飞机,经由航母起飞,分批轮番向我澳头附近驻军扫射轰炸,另海军各舰艇大炮二百多门,集中向攻击我澳头附近守军。至早上8时,日陆军已有一个旅团侵占了我楼下、澳头、沙鱼涌之线,并立即向我淡水进犯。日军第十八、一〇四、二十八、三十八四个师团及海军陆战队共十万余人,在下午4时完成了全部登陆任务,开始向广州攻进。

    ............

    十三号,陈义天没有回来。过了两天,很多人狼狈不堪地通过各种方式涌入香港。大家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念平甚至逃学悄悄跑去码头,她记得陈义天走的时候是坐船。

    那一天,当在码头找到念平时,陆达慧第一次向念平高高扬起了手,最后,却还是舍不得打下来。

    “妈咪!我错了!我不该逃学,我不该让大家担心。”念平扑向陆达慧,哭道,“我只是想爹地,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为什么不回来?念平的泪瓦解了陆达慧筑起的心墙,她的泪也一滴一滴落下来。

    十三号,陈义天没有回来,陆达慧有些担心也有些生气,牙痒痒地想着等他回来怎么罚他;十四号,广州的消息传来,陆达慧的身子一凉,她知道陈义天不会回来了;十五号,陆达慧再也坐不住了,她想去广州找他,不管生死,她要和他在一起;十六号,陆达慧拿起收拾好的行李,发现念平不见了......

    “孩子找到就好,找到就好。”龙潜抱起念平,又劝陆达慧,“别哭了,想想你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他们可都需要你。”

    那一晚,陆达慧是在满脸的泪水中睡着的。早上醒来,她对着镜子努力勾起笑:“陈义天,我们都要好好的,不要让对方担心。”

    吃完早饭,陆达慧要送念平上学。

    “妈咪!”念平哀嚎,“我自己坐电车啦!我会乖乖的!”

    陆达慧佯怒道:“我只是想送你上学。你用得着这么悲苦吗?”

    “不要!我答应过爹地好好照顾你的。”念平摸摸陆达慧的肚子,像模像样地叮咛,“你和弟弟乖乖在家,不要让我担心。”

    陆达慧哭笑不得,只好作罢。

    陈妈买菜,念平上学,爱梅去公司,龙潜上工厂,李明的行踪总是成迷,况豹又去找他的朋友。房子里空荡荡,陆达慧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笑。虽然,昨晚,她打定主意要在陈义天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一大家子人,不要陈义天担心,要陈义天回来时看到,家里和他离开时没两样。可现在,陆达慧的心恐慌得紧,怕自己再一个人呆下去,好不容易建起的信念会被这安静吞噬殆尽。

    陆达慧上四楼找青女,青女正在缝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