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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义天没有林默瀚那么大的学问,也说不上他的那些话,但是因为自小在江湖混迹,所见所闻让他心里是非常认同林默瀚的话。

    陈义天记得有一次去念平的学校接她回家,看到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正用流利的英文争论问题,他们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孩子,那一刻,陈义天有些恐慌,他很怕念平或者是陆达慧肚子里的宝宝以后都用英文讲话。难道五千年的文化真得就要断送在英式下午茶、日本生鱼片中了吗?

    陈义天靠在床头,满脑子都是不成片的胡思乱想。

    “想什么呐?我进来都不知道。”陆达慧调皮地在他双眼前转动食指。

    “没什么。”陈义天淡笑着,握住她的手,“过来,今天累了吧?”

    “没有,我又没帮着搬家。”陆达慧靠在陈义天身边,拉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委屈道,“喂,天爷,麻烦下次把我年岁说大一点好吗,人家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嗯,我要1月1号当生日。年份争不了,月份日子谁都不能跟我抢。”

    “这也能乱说?”陈义天被她逗笑了,“你本来就是3月10号。”见她奇怪地盯着自己,陈义天又补充道,“我家大妞妞的生日,我怎么会记错呢。还想着今年给你补办一个寿宴,一忙又混过去了,这都六月份了。”

    “谁要寿宴了。”陆达慧低头玩弄着陈义天的手指,她就是不想比林茵小。

    “诶,诶,挂油瓶了。”陈义天笑着拨拉她的嘴唇,“想去上学吗?等生了宝宝,咱也去大学,当个女学生?”

    “睡觉!”

    在二楼,龙潜的家里,也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等下学期开学,我送你去香港大学。”龙潜冲完凉出来,一边用帕子擦着湿发一边道。

    “书本丢了那么久,我考不上的。”爱梅拿过帕子帮他,口气很淡,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

    “谁让你去考了。我说送,自然能把你送进去。你看看人家林茵,女大学生,多神气;你再看看你,非追过来嫁我这么一个二流子,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龙潜说完,就大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再等等,就快好了。我不去。读书跟嫁你,根本就是两件事,你别搅在一起说,我就是念成女博士也还要嫁你,也还是要给你生孩子。再说公司里这么多事,我哪有那闲工夫在学校混吃等死。”说到最后,手上不由用上了劲儿,不像是擦头发,倒像是死命要揪下他头上那几根毛一样。

    “你干嘛啊!”龙潜从凳子上猛地蹦了起来,抱着脑袋怒吼道。

    看他又恼又囧的样子,爱梅噗哈哈地捶着凳子大笑起来。看着她蹲在地上没心没肺的笑样儿,龙潜半肚子的火也只好散去,从她手上一把夺过毛巾,瞪眼吼道:“睡觉啦!你个野猪吃不了细糠!”

    “晚安,猪公!”爱梅毫不介意地仰脸儿甜蜜笑道。

    夜,温馨;风,轻盈;月亮也枕着云朵,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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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王的端午是在广州过得。头一天,他从香港码头启程前往广州,可那天因为日军空袭,广州响了一整天的警报,货轮不得不暂时停靠在虎门,端午才到白蚬壳码头,比正常运行晚了九个多小时。

    按照原计划,这船的货是不放太古的仓库,到码头自有天义盟的兄弟接应了,送天字码头。可这轰炸,让龙王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找关系,让人在太古仓库腾了一间屋子,给了高额租金,暂时放一放货。

    同龙王接应的是天义盟里的老伙计,叫赵怀富,再四个多月就六十了。人长得憨厚本份,任谁见了都只会当他是老实买卖人。

    “富叔,近来可好?”龙王见他,笑问道。

    “不好。”赵怀富手上抄着旱烟杆,烟杆三分之一处坠着扇面布袋,里头装着卷好的烟叶。赵怀富祖上是涪陵人,他自小就跟着家里大人吃叶子烟,烟瘾极大。赵怀富蹲在地上,在烟锅里装上烟叶,吸了一口,方道:“这几天小鬼子几乎是天天炸,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叫两个靠得住的兄弟,辛苦几天,在这里守一守。”

    赵怀富在他带来的人里头溜了一眼,烟杆指指,出来一个瘦高个,龙王认得这个,叫阿鬼,为人谨慎,打得一手好枪。紧跟着又出来一个竟然是半大小子。

    龙王相信赵怀富的眼光,可看这小个子,还是忍不住很轻声地嘀咕了一句:“怎么是个小孩儿。”

    “小孩儿怎么了,只要能做事,管他小孩老人!”龙王觉得自己说得很小声,谁想被那半大小子听到,嘀咕回了一句嘴。

    “小海!”赵怀富大喝一声,那个叫小子才撅嘴住了口。

    “走吧,富叔,去喝一杯。”龙王无所谓地笑笑。

    他们坐车去了巧元楼,于夏等在那里。二楼房座,只有龙王、于夏和赵怀富。龙王和于夏没讲究,赵怀富爱喝鼎湖山,随身的布包里装了几块散饼。于夏笑话他小家子气,烟自带,茶也自带,不肯叫茶楼多赚三五毛。赵怀富笑笑,让服务员拿了煮茶的家具来,慢幽幽地对于夏笑道:“小于哥,这玩意儿是好东西,趁着还有多吃点,也许再过个一年半载就吃不上了。”于夏知他意思,呵呵干笑了两声,也不再说什么。

    一壶茶,几样惯常小点。不知道是不是以后真就吃不上了,圆桌上,每个人都在这么想。

    吃了一会儿,龙王才似乎想起什么似得,问道:“真没打听到捞仔他们的消息吗?”

    于夏摇摇头,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上个月,清远有一小队日本兵,回营地时,突然遭了伏击,死了有十二三个,个个都被削了大拇指,我估摸着就是这三个小子干的。张全专干这档子事。”

    “干得漂亮!”赵怀富赞道,“说得我也心痒痒。恨不得和他们一起干一票。”

    “富叔,六十大寿、六十大寿,我们还等着吃你的寿酒。”于夏截了他的话。

    “过了六十,我就去,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老**!”赵怀富哈哈笑,满手都是豉汁凤爪的油。

    一顿夜茶从下午吃到天黑,顺道制定了暂存在太古仓库里的货物的运输计划。

    出巧元楼,自有赵怀富的包车接他回家,坐在黄包车上,赵怀富想起了什么,对龙王道:“大龙哥,有事相托。”

    “什么?”龙王正准备上车,听他叫唤,顿了下来。

    赵怀富看看四周,又叹道:“嗯,算了,明天见面再说吧。”

    “老小子。”龙王也不理论,上了于夏开的小汽车。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龙王见到街边一个挑担子卖咸鸭蛋的老人,才想起来今天是端午,要于夏停了车,自己走到摊子前,买了两颗咸鸭蛋,递给于夏一颗道:“刚在巧元楼忘了点粽子。吃一颗,权当过节了吧。”

    2号没有开炸,赵怀富和于夏都以为会暂时不会炸,毕竟从5月底那几天起,见天得炸,也该消停消停了。谁想3号到仓库,正叫工人把货堆上板车,遥遥地防空警报又响了,一伙人又急急忙忙地把货原路扛回去。有两个工人在搬货的时候,脚下绊了一下,箱子摔在地上,一支枪掉了半截出来,幸亏只有龙王和那个叫欧海的半大小子看到。俩工人呆了,欧海也是一愣。龙王大步走上去,把箱子扶正,把枪装好,摞摞上面的口罩,对俩工人淡淡一笑,轻声道:“嘘,保密!”俩工人傻乎乎地直点头。欧海早回过神来,跟着工人把箱子搬进仓库。龙王要欧海好好补偿俩工人的家属,欧海说知道。这一天,日本人把炸弹投进市区的河面,鱼儿飞到了半空,船儿沉到了水底。俩工人也再没回家,欧海给两家人各送了一百元去。

    6月4日,日军六十一架飞机,分两批轰炸广州市区,投弹百余枚,炸毁民房二百余间,死伤市民二千余人。

    6月5日,日军三十四架飞机轰炸广州,死伤市民六百余人。中山大学文、理、法学院均被炸。月6日,日军四十余架飞机轰炸广州,投弹百余枚,灾区遍及全市,房屋被毁七百余栋,死伤市民二千余人。这一天,广东省府主席吴铁城对中央记者发表谈话,谓“抗战以来,日机空袭广州达二千架以上,空袭广州市过八百次,死伤民众五千人以上。”

    6月8日,日军五十余架飞机分批昼夜狂轰广州,岭南大学、美华中学及西村电厂被炸,全市停电。

    日军的不停轰炸,完全打乱了龙王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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