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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梅醒来的时候,龙潜已经不在卧室,她一瞬间有些惶恐,及出了卧室,在书房看到龙潜,方安了心。不知道别人如何,爱梅在这上头真是分明吃亏,明知道龙潜心里有别人,可她还是诚惶诚恐,想到这些,心里如黄莲苦,嘴角却勾起了笑。

    “笑什么?”龙潜抬头看着自己的太太,她披着晨衣,抄着手靠在门边,头发恣意卷曲,

    “觉得现在很幸福,所以笑。”爱梅淡淡道。

    “哦,对了,我们结婚仓促,你看什么时候回日惹拜见你父母哥哥?”

    ............

    爱梅很高兴龙潜能想到她的父母哥哥。龙潜不再是街头混混,而自己也是公司经理,如果在日惹的父母知道,一定不会反对这门婚事。得到家人真挚的祝福,是每个新嫁娘内心的希望吧。如果没有知道那个秘密,也许爱梅会欢天喜地得和龙潜讨论船期,可现在——

    爱梅笑着摇摇头:“天爷同意在香港开分公司,还有好多事情要忙的;你那边口罩厂不是还在赶货吗。等忙完这一段再说,好吗?”

    “随便你。收拾收拾,上楼去吃早饭。晚了,那帮人又该笑了。”龙潜也没有坚持。

    陈妈的早饭分了两轮,一轮是给要上学的念平和早起的陈义天、龙王、龙潜、爱梅;二轮是为陆达慧和因为要应酬所以常常晚起的况豹和李明。今天龙潜夫妇都赶了个晚集,到三楼时,陆达慧已经快吃完。

    一见他俩,陆达慧和况豹、李明脸上都是戏谑的笑,李明更是夸张笑道:“哟,这个点上,居然还能看见二位,果真是**苦短,可恨天明早!”

    爱梅没说话,垂着脑袋接过陈妈递来的碗,红着脸,默默喝粥;龙潜笑着一拳打在李明身上,要他闭嘴。

    陆达慧笑着凑到爱梅身边,低声笑道:“今天不忙吧?来、来、来,一会儿我们说说贴心话。”

    “嫂子。”爱梅止住她,又看看龙潜。龙潜一边大口喝粥,一边和李明擦科打诨地说着什么。一个笑得那么纯净,一个完全漠视,那声声呢喃的“慧慧”,只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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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层楼的佳家百货在香港开业;念平也在陆达慧每天的孕吐中,完全敞开心扉,衷心期盼这个弟弟的降生;口罩厂的第一批货在码头整装待发。

    “不就一船口罩和蚊香吗?用得着让龙王亲自跑一趟?”陆达慧狐疑地眯起眼。

    “猜!”陈义天笑了。

    “还夹杂了什么好玩意儿?我要去看看。”看陈义天那笑,陆达慧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好好养你的胎!东跑西跑不累啊?”

    “坐车有什么累得,再说真累了,不是还有你吗?”陆达慧白了她一眼。

    ............

    在码头,工人正在把货装进船舱。陈义天牵着陆达慧的手,带她到船舱底部,龙王和况豹已经在这里了。看见陆达慧,他俩都很诧异。

    “她自己要跟着来的。”陈义天心里还默补了一句,“我答应过她,不瞒她的。”

    一个个货箱堆放整齐。陆达慧眼神一指,陈义天就忙给她打开箱盖,一层蚊香,一层稻草,直翻到最底下,才现出乌管油亮的枪支来。

    陆达慧让陈义天把摞在最上头的几个箱子都打开,然后,自己一一检查过去,突然目光停在了一个箱子前,掩不住脸上的兴奋,从箱子里拿出一支枪来。她像念平玩积木一样,咔嚓几声就熟练地把枪组装好,然后架在肩窝上,向前方瞄准,只花了短短十八秒的时间。

    “陈义天,你什么时候又和苏联人勾搭上了!”陆达慧欣喜道。

    陈义天正和龙王、况豹一边在门口放风一边谈事。闻声,一回头就看到陆达慧端着枪的兴奋模样。

    陈义天吸了一口气,无奈地走进去,从陆达慧手上把枪拿下来:“慧慧,你不觉得重吗?”

    “是莫辛-纳甘1891/1930诶!”陆达慧根本没有看陈义天,目光只随着枪走,“这枪真得很好很好用!完了,陈义天,我越来越喜欢你了。”陆达慧说着,双手又要去拿枪。

    “慧慧!你现在是妈妈了!”陈义天不得不大声喝道。

    妈妈。陆达慧从她的梦中醒了过来,撅嘴憋屈道:“我都好久没有摸过枪了。你就是个暴君,不仅没收我的枪,连匕首都不让我带。”

    自从到香港,除了期间去北平那次,陈义天确实悄无声息地就没收了陆达慧的枪,不过她自己也没有太多在意;而匕首,是他们收养念平后,陈义天才正式提出来的,理由是“身上不要带利器,不小心伤到孩子就不好”,陆达慧最开始还有些小小的不满意,可架不住她的日子真真就和张家李家的太太一样,于是很快,她自己也忘了这茬。

    “傻妞!”陈义天笑道,走到角落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支勃朗宁M1906递给陆达慧,“喏,给你玩。”

    “真是小气吧啦。”对于这种掌心雷,陆达慧一直是瞧不上的,不过现在是聊胜于无,把枪拿到手里掂了一掂,撇嘴道,“子弹呐?”

    “谁说女人怀孕会变笨,我家慧慧怎么还是这么聪明。”陈义天一脸很是意外的笑,向龙王和况豹挑挑眉,从箱子里摸出一盒弹匣给了陆达慧。

    回家的路上,路过稻田,六月初,稻穗已经微沉,谷壳黄绿间杂,一阵风过,稻浪翻滚,红色的蜻蜓在浪中飞翔,像海鸟划过海天之际,再冲进蓝色的天空,他们把风浪视为游戏,在风浪中不断追逐小小的梦想。

    “带这么多枪支上去不怕人查吗?”陆达慧问道。

    “谁查?我们用的船是太古的,船头立的是英国人的旗子,停靠的是太古自己的码头,即便是检查,海关还有我们的人。不过是多掏点钱。”

    陆达慧皱眉想了想,又很快舒展眉头:“都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

    “如果那些工作人员能每一点都照章办事,社会上会少多少**贪污;可如果那些人都不贪了,咱们这些东西又不好顺利运进去。”

    “瞧把你纠结的,小心我儿子一生下来就会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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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时,陈妈和李明正在款待一位陌生老先生。问及,才知是租客想租五楼的房子。

    “先生贵姓?”陈义天笑问。

    “鄙姓林。”这位林老先生穿着半旧的灰蓝绸褂,脚下是手纳的黑色方口布鞋,身形高大,说起话来文绉绉。

    “林先生,五楼的房子,您看了吗?”

    “看了,刚刚这位李先生有带我去看。鄙人从事文学研究工作,家口四人,儿女都在读书,很是喜欢这里环境清幽。就不知道陈先生这租金可否少一点?”

    “若林先生来住,陈某求之不得,哪里敢要租金。”

    “这怎么行!”林老先生脸上带了些薄怒。这样的人,自尊心往往很强,很害怕别人小看了他们,不管是钱财还是他们的工作。

    “林先生请先听我讲。”陈义天微微抬手,“适才听说林先生是从事文学研究工作,陈某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一个女儿,六岁,在教会学校读书。我很担心她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不能很好继承中华传统文化。我只是个商人,内人也只是个家庭主妇,我们是有心无力。看林先生的谈吐,知道林先生一定是个中翘楚。若林先生在闲暇之时能指点小女一二,陈某感激不尽。”

    这番话,让林老先生听得很是高兴,当下表示租金还是要缴,念平他也教。陈义天当然是看不上那一点点租金,但为了不驳他的面子,也只好收下,想着找个机会回礼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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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便是端午,天刚亮,陈妈就上市场买了艾草和菖蒲在楼道口和每家每户的门上都挂上两束。陆达慧则给念平学校打了电话,随便扯了一个谎,让孩子高高兴兴地过节。

    早饭是白粥、粽子、咸鸭蛋。

    “陈妈,你怎么知道这是油心的?”爱梅拿着咸鸭蛋,奇怪地问道。这整咕噜的带壳鸭蛋,她实在看不出端倪,更猜不透陈妈就怎么这么肯定哪枚是油心哪枚不是。

    “就是知道啊。”陈妈笑了。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显然是为难老人。为什么她知道?这是几十年来的生活经验告诉她的。

    陆达慧是行动派,早在边上剥了一枚,那蛋黄又大又亮,油浸浸的,让人食欲大增。陆达慧的眼睛就跟这蛋黄一样亮了,一口咬下去,咸香的味道顿时在口腔里四溢。“好好吃哦!”陆达慧满足道,“再配上这一碗糯糯的白粥。陈妈,我会幸福死的!”

    陈义天正好从外头进来,听到陆达慧的话,不由笑道:“陈妈,从今天开始,家里可千万不能煮白粥。”

    “为什么!”陆达慧一下子从陶醉中惊醒来了过来。

    “我可舍不得让你死。”陈义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