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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这道赐婚圣旨来的并不是毫无缘由,剧情的不可控性远比应涵所想的更可怕。

    这几天王府里风平浪静,但朝堂上却波云诡谲。

    当日他替清妩在宋瀚和于台谏面前露面,因一曲婉转小调让于台谏心动,甚至宋瀚都已经决定了将人送给于台谏,但因为宋峥的出面,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

    于台谏刻板严肃了三十多年,一朝情动来势汹汹,回府后常常辗转反侧,回忆着那日听到的幽幽歌声,思念着那个每一处都合乎他心意的温婉女子。

    思来想去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在上朝时如实地上奏了凛王宋峥这段时日为百姓躬身劳力的良好政绩后,话锋一转,言宋峥贵为皇亲国戚,但不以身作则,沉溺于男欢女爱,生活不检点。

    于台谏是朝堂出了名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得罪的老顽固,但他一直到现在没被赐死,一则他许多上谏都一针见血,对朝堂诸多弊端都有揭露,二则是他一直油盐不进,不站队不表态,威胁不到别人的实质利益,说话难听但从来都是实话。

    众人听得吃惊,因为宋峥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自身患腿疾之后,更是宛如苦行僧一般。

    大臣们不太相信,但龙椅上的宋瀚可真是想抚掌大笑了,他正愁这件事于台谏不说他该怎么借此发作,但当他想借着这个由头让宋峥吃个大亏时,周太傅说话了。

    此人学识渊博,在朝堂上有诸多拥戴者,德高望重,最重要的是,他一贯极欣赏宋峥,在朝堂上他也一向是为宋峥说话的。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上奏:“凛王今年二十又四,至今仍没有正经的王妃,老臣私以为这不过是凛王正值婚娶年纪才会有的糊涂行为,有了王妃凛王自会约束自己,老臣记得先帝在时曾许诺将季家嫡女许给凛王,不知到如今这圣意可还作数?”

    周太傅此番言论全是出自好意,既为于台谏指责宋峥行为不检点作了辩解,又提起了那桩先帝曾答应过的婚约,如今朝堂上还未彻底巩固好位置的宋瀚和宋峥一直互相对峙着,但废了一条腿的宋峥到底威信大损,近年来还是隐隐显出颓势,周太傅从前教导过宋峥,对他极为看重,不忍他就此山穷水尽,想让这桩婚约成功,让他搭上季端卿获得一点助力。

    而季端卿身为两代宠臣当朝丞相,权倾朝野,他的嫡女季芸落,品貌才德样样皆是顶尖,是京城有名的贵女,配从前意气风发的宋峥倒还可以,可现在宋峥一个区区残废,哪里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

    再者,他一直有意暗示宋瀚将他的嫡女季芸落收入后宫,献上后位,于是对那桩婚约便一直装聋作哑。

    朝堂上的人都是人精,明哲保身惯了,宋瀚和季端卿都从未提起这桩事,宋峥自己也未曾要求过,于是大家都习惯缄默,免得惹怒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此刻周太傅居然生生提起,宋瀚嘴角的笑容倏尔凝固住。

    先帝的确许过这桩婚事,朝臣都在场,只是当时来不及写下赐婚圣旨。

    所以他不能当着朝堂众人打先帝的脸,于是只能咽下胸口翻涌的气血,“爱卿……说的是。”

    他其实对季芸落无意,他最近有了心上人,但即使他不愿立季芸落为后,他也知道她是季端卿的爱女,决不可以就这样白白许给宋峥。

    他坐在龙椅上快速想着主意,思忖半晌朝着季端卿开口:“既是要给皇弟选王妃,那自然该选最贤良淑德的女子,爱卿以为几位令爱中哪个最合适呢?”

    京城贵圈中很多人都知道,季丞相不仅有位貌美如花才德出众的嫡女,还有一位无才无德,前日里落水被救后更是疯疯傻傻,闹出了很多糗事的庶女。

    季端卿是何等老狐狸,顷刻会意道:“回皇上,臣有一庶女唤作芸芷,生得娉婷袅娜,性情温良贤淑,正待字闺中,该当婚配。”

    这熟悉的名字让宋瀚愣了一下,他不曾记得季端卿那个声名狼藉的庶女叫什么名字,不过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同名而已。

    周太傅没预料到事情竟会这样发展,但当初先帝许诺两家婚约时确实只以季家女代替,因为众人皆知,能配得上一位风头正盛的王爷的只有他的嫡女季芸落一人而已。

    皇上钻了漏洞,他占不到理只能束手无策。

    宋瀚看着周太傅哑口无言的样子心中顿时舒畅极了,季端卿那个庶女对其无足轻重,又是个无才无德疯疯傻傻的,宋峥若娶了她,不仅毫无益处还定然觉得受到侮辱,而宋峥越难受他就越高兴了。

    瘸子配傻子,就是天造地设一对。他为自己的急智下想到的办法沾沾自喜。

    于是情势顿时急转直下,第二日宋瀚就急召宋峥上朝,当着满朝文武下了赐婚圣旨。

    宋峥当时还坐在轮椅上,这旨意来得猝不及防,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僵硬了好一会儿,若是在他未曾有那软肋时,这种荒谬的赐婚接了也就接了,隐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次,娶个摆设回去而已。

    但事实不是,他有了想要珍惜的人,这道侮辱性的旨意将他被掩藏的尖锐棱角激了出来,他骨子里就是孤高嶙峋的人,很多事情若是踩了底线是无论如何都绝不愿意妥协的,宋瀚这一出算是将他的底线踩了又踩。

    他面色有些沉,声音冷得刺骨:“恕臣弟,实难从命。”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宋峥和宋瀚一直在暗中对峙着明眼人都知道,但宋瀚已经坐上龙椅,宋峥如何不甘也未曾这样当众反驳过他。

    更何况,抗旨不遵,可是重罪。

    周太傅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出列躬身替他请罪:“回皇上,事发突然,凛王只是如今一时反应不及,并非有意抗旨,老臣愿替皇上劝劝凛王,相信皇上选中这桩美食定然能成。”

    周太傅是他的恩师,此番出面也是为了他多年的努力不会因此付诸一炬,宋峥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他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疼痛使他努力维持着镇定。

    于是到底没再继续反驳。

    宋瀚其实看一直偏心宋峥的周太傅不顺眼极了,可惜他如今地位未稳,周太傅又是两朝重臣,他动不得。

    于是只能接过周太傅递出的台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色比他更难看的宋峥,纡尊降贵暂饶他一马,慢悠悠道:“那就还望三弟多加体谅皇兄的一片苦心。”

    等到下朝之时,周太傅自然邀宋峥去他府上一聚,要跟他聊上一番。

    恩师的邀请他自然无法拒绝,宋峥此时心乱如麻跟着去了,一时忘记叫侍卫回去给府上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