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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的秧苗在小满前后陆续都安了家,雨水浓雾围过来日日挨着几座大山不去,忽然山林,河流,房屋同它们融为了一体,仿佛宇宙初开,一时清新淡雅,一时浓妆艳抹,前后约有半月的样子,再出门,屋外已是另一番天地。

    雨水来临前,老张还在烟地里侍弄烟草,四五亩绿油油的烟苗像一幅碧绿的油画般摆在那里迎风招展,可那东西并不好惹,有些黏黏的,一沾手,一会儿就乌漆嘛黑一手掌。勤劳如信好也不喜欢碰这个东西,别瞧黄土里长大,爱干净的性子却在黎书慧那里学的青出于蓝,老张每每傍晚从烟地回来,黎书慧总要勒令他先用肥皂好好擦洗几遍,换了干净衣裳再准许到卧房去。

    地里给双手涂颜色的捣蛋鬼何止那一种东西,又比如现今忠传正在干的。

    庄稼下了地,追肥,除草,农药,抽穗,又尤其除草。到了五月,红苕花生窝里的,包谷高粱坑里的,蔬菜瓜果地里的,庄稼还细细嫩嫩手臂一样的青苗,秧秧草,牛筋,马头兰,蛤蟆衣,平车前,荠等野草野菜已经密密麻麻茂盛的满地都是了,这些东西还偏好长在庄稼窝里,好像它们才是那个窝里的正主似的。

    这些野草单是一天两天能拔掉,那染色本事也不算顶厉害,关键是在,那是满山满坡的几十亩地,忠传是个干细活儿的人,这样一来,接连一两月也不要闲着了。

    黎书慧也不能来帮她的忙,她的手也正被染料荼毒着呢。

    坡上土坎土壁的胡豆结了果,大男人的手指头一样粗,先将多余的叶子逮回来喂猪,天黑前再把胡豆连壳扒回来装筐里,这东西看着肥头大耳,实则娇气不好得罪,你要提早剥了它的皮,它也真敢黑下脸给你看。只得第二天凌晨三点多,母女俩联合出手,胡豆去壳,果肉装洗干净的肥料袋子里,天不亮,信好起床上学读书,母子俩便一人一袋往公社的市场上背,间或带些鸡蛋青菜,茄子黄瓜番茄辣椒等,一来一回,几十上百块又到手了。

    年年胡豆种的多,一卖就是个把月,这样,母女两人的手也要跟着乌黑个把月,连指甲缝儿里也净是那颜色。

    辛苦说来是辛苦,但有事可做,又有盼头可惦记,日子便好像不再感到辛苦似的。

    大早剥胡豆,老张有时也起来帮忙,但他做事时好抽旱烟叶子,昏黄的灯光下不一会儿便烟雾缭绕,纵使黎书慧皱了眉瘪着嘴嫌他,他也得好一会儿才能停止,掐灭。

    再过一会儿,烟瘾又蹿上来,尤其母女俩的聊天他插不上嘴,或三个人都沉默的时候,回回他一掏口袋,黎书慧便两眼直瞪的望着他:“一屋人都吃你剩下来的?”

    于是再挣扎一会儿,他就自己起身忙自己的去了,有时是出门上街到镇上办事,有时见着天将亮开直接上坡,有时时辰太早,也会上楼回床上再眯一会儿。

    再后来,起早帮忙搭手的时候便少了,除非黎书慧头晚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