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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已经簌簌落落的下了七天。

    洛阳城外,以建宁王李倓和郭子仪为首的九路节度使联军,以及回纥王派来勤王平叛的回纥兵,总计十数万兵马团团围城,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连绵不断的营帐,风中狂展的大旗,围绕着洛阳城铺展开去,几乎望不见尽头。

    这一日,雪渐渐停了。原本富庶繁华的大唐东都,如今却是大燕皇帝安禄山的国都所在。

    金殿上,一座巨大的铜鼎里燃烧着胳膊粗细的松木,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火很旺,大殿里却十分的冷清。既没有百官上朝,也没有歌舞助兴。

    大燕皇帝已经许久不听朝政了,几个侍女和小太监远远的躲在殿下。

    这是皇帝的命令,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被允许靠近皇帝的身边了。

    其实,这些侍女和小太监又何尝不想离得远远的呢。最好离开这阴森诡异的地方。

    他们看得出,皇帝的病越来越重了。

    自从陛下心爱的王子的头颅被带回来的那天起,皇帝的精神,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他变得十分的虚弱、敏感,又十分的暴躁易怒。

    已经有十几个侍女和小太监,被发疯的皇帝杀死了。

    人们缩紧了身子,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望向金座所在的方向,等待着皇帝下一次发作,或者召唤。

    安禄山,此刻正瘫坐在镶满宝石珠玉的黄金宝座上,头斜枕在龙椅的边缘,嘴里哼哼唧唧的,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的手里,是一枚用骷髅雕成的酒杯。用黄金和白玉做成了底座和把手。

    这骷髅曾经属于他所热爱的儿子。

    酒,能帮助他消除一些痛楚。所以,他不停的大口喝着。

    每喝完一杯,站在旁边的人就赶紧把酒倒满。

    安禄山很胖,他一直很胖,如今瘫坐在宝座里的他,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水囊,软绵绵的塌在那里。

    给安禄山斟酒的人,便是李猪儿。是眼下为数不多的能够靠近安禄山的人了。

    李猪儿眉清目秀的,但也胖的出奇,圆滚滚的,足有三百多斤重。

    据说李猪儿原本身形十分的俊美,是被安禄山强迫着暴饮暴食,才变成今天这幅样子的。

    李猪儿的脸上一副很诡异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

    你若心情好时,便觉得他在笑。你若心情不好,便也觉得他同你一样心情抑郁着。

    大概是同安禄山这喜怒无常的人一起太久了,所以也变得如此了吧。

    “酒。酒。啊,寡人真的好难过啊。猪儿,赶紧给寡人斟酒。”

    安禄山时不时发出悲戚的叫声,虽然他也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话,李猪儿也会照例帮他把酒斟满的。

    他就是想这样叫唤着,他会感觉心里舒服一些,身体的痛楚也会少些。

    不仅是丧子之痛,这冬日的严寒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他感到浑身的骨节里都似注满了冰冷的水一般,痛痒难抑。

    从长安虏来的太医,已经杀光了。痛楚,却更加强烈。

    “酒。给寡人倒酒。啊。那些狗屁的太医,开的什么破药方子,还想不让寡人饮酒,哈哈哈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哈哈哈哈。”

    李猪儿殷勤服侍着。不时的递过眼色,示意殿下的侍女太监,把冷掉的酒菜撤下,换上新的。

    就在这个时候,金殿下方忽然传来一阵清朗悦耳的笑声。

    “大燕皇帝陛下,贫僧这厢有礼了。”

    不知何时,金殿上已站了三个人。两名异域僧人,看二人的装束皆是密宗的修行者,另外一名倒像是来自倭国扶桑的人。

    听到有人忽然说话,殿下的侍女和小太监不禁吓得瑟瑟发抖,纷纷后退,倚着殿柱稳住了身子。眼巴巴的看着来人。

    为首的僧人,身高七尺开外。剑眉凤目,厚重的嘴唇,挺直的鼻梁,样貌十分的英伟。雪域高原特有的紫铜色的皮肤,更显其佛法*。

    这僧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气,却似乎也十分满意自己俊美的容貌,脸上流露着些许的得意,就像一只骄傲的开屏的孔雀。

    “可惜了,可惜了,这金殿岂是由人乱闯了,可惜了这僧人一身修行,怕是要丢了性命。”几个侍女心里不由得替人担心起来。

    安禄山依旧斜枕着龙椅,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见来人口称施礼,却依旧直直的站在那里。当即大怒。

    一代雄主猛作虎啸之声,勃然而起,单掌横推,身前二百斤有余的御案,即刻掠起,砸向为首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