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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2

    “他曾把我比作天上明月,我却怪他鱼目混珠;他这一生本该事事顺遂、鹏程万里,而我却做了害他跌下神坛的恶女,我才是罪魁祸首。”

    ——不为人知的日记

    ......

    当时林知舟没有说任何话。

    那天下午姜忻借着上厕所的由头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掉了晚自习,她跟着汪承望他们一起晃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成兴思一手揽着她的肩,吊儿郎当的跟她打趣:“不容易啊,咱们姜姐终于肯回归组织了?跟你的好战友抱一个?”

    姜忻翻着白眼给他一脚:“滚啊,你找揍是不是?”

    宋宽伸长脖子凑过来,在她衣服上嗅了嗅,她皱着眉头躲了一下:“闻什么?”

    “闻闻是谁身上的火/药味儿这么呛人,”宋宽抬手揪住汪承望的耳朵,“汪二,是不是你惹姜敢敢生气了?”

    一直没说话的汪承望实实躺中一枪,当即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放你娘的五香麻辣屁,我惹谁也不会去惹这个祖宗。”

    “不是你还能是谁?”

    宋宽像个铁憨憨似的摸了摸扎手的寸头。

    “这还用问?”成兴思耸了耸肩。

    汪承望表情凝重得像排位赛连跪一百把,小声试探道:“敢欺负你?!要不要我带几个兄弟给你找回场子去?”

    姜忻听着这三个人一言不合就准备用武力威慑用暴力解决问题,屈指一人赏了个爆栗。

    “跟林知舟没关系。”她开脱。

    她又说了两句算作数落。

    随后四个人熟练的翻墙去游戏厅,兑着一块钱一个的游戏币,去玩四枚币开一局的赛车竞速,撒疯到十一点才意犹未尽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自上次不欢而散以后,往日里乖巧的表象不击自溃,她再次被打回原形,仍然是原来那个每天游手好闲、玩物丧志的问题学生。

    尖子生埋头苦读,她毫无紧迫感的旷着早课睡懒觉,勤奋生挑灯夜读,她无所顾忌的贴着面膜熬夜开黑,连吊车尾也开始争分夺秒的做小抄,她始终我行我素,照玩不误。

    林知舟在一周后来找过她。

    汪承望正准备拖着大家去后街搓一顿,跟犯了选择困难症似的犹豫着到底是吃小龙虾配啤酒还是泡菜串烤肉。

    没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来,老远就见人等在楼梯口。

    成兴思用肩膀撞她:“好像是来找你的。”

    姜忻没太意外:“嗯,看见了。”

    “有什么事就叫我们。”

    宋宽向来歪到外婆家的第六感直觉这个姓林的不是好人,生怕她吃点什么亏。

    “不需要,在校门口等我就行。”

    宋宽可怜兮兮的“哦”了声,被汪承望拉走了。

    姜忻少有的踌躇片刻,旋即信步走到他面前,隔着半米左右借着微弱的月色看清他的侧脸。

    她径直免去了所有多余的寒暄:“找我什么事?”

    林知舟下意识照顾到她的心情,语调没有责怪甚至堪称温和:“怎么突然耍小脾气?是我教得不好?”

    “不是,你很好。”

    “所以原因是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不想学,也学不会,”姜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极致平淡的口吻说:“如果没什么事,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林知舟愣了几秒。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在她露出不甚在意的淡漠神情时发觉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忻又等了一会。

    没等来他的一言半语,想要抬脚走开,林知舟在两人身形相错的刹那拉住了她的手腕——

    “姜忻。”

    他清沉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圈住她腕骨的五指迸发出来的力道却罕有的惊人。

    离近了看,她才察觉他脸色不太好看,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夜夜难以入睡的失眠症患者,浅色的唇不沾丁点薄红,形容憔悴。

    林知舟喉咙滚动。

    似乎听出了所有冷漠回应里的潜台词,哑着嗓子用着陈述句的语气反问:“你也不要我了。”

    姜忻缄默着。

    她像一只把头埋近沙子里的鸵鸟。

    林知舟表情僵硬的抿着嘴。

    他的眼神无助而伤感:“你让我怎么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确定,他可能真的要失去眼前这个人了。

    姜忻回过身抱了抱他。

    少年身材因抽条而清瘦颀长,以至于她侧耳时能够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她用屈指可数的温柔语调:“走你该走的路,不要停下来。”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

    “起码现在我还在你身边,不是吗?”

    之后林知舟什么也没说。

    最后也只是妥协一般松了手。

    当晚姜忻放弃去胡吃海喝的打算,放了成兴思他们的鸽子,她迈开步子一路跑着回家,从放着一排排漫画书和小言文的书架上抽出搁置了半个月的三五卷。

    她重新捡起落下的课程。

    开始起早贪黑的学东西,强迫自己刷题,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背英语单词和听磁带,入睡前脑子里仍然装着理综晦涩难懂的元素符号和诘诎聱牙的物理公式,就连梦里都是苏轼和李白在把酒当歌,吟诗作赋。

    姜忻的每一天都在奔跑、追逐。

    连睡一顿饱觉都是奢侈。

    她争分夺秒的睡觉,争分夺秒的吃饭,争分夺秒的学习,她成了万千学员中把脸埋进书堆里的考生之一。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大大小小的考试与课堂测试纷至沓来,四月中上旬的二模,她堪堪踩中二本线,五月初的三模,她的总分高出二本线三十几分。

    六月初高考前夜,窗外居民楼里亮着灯的人家俯拾皆是,姜忻坐在书桌前进行最后的考点复习,台灯暖黄色的光线打在用红笔做满批注的课本上。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因着口渴想去厨房冲一杯热牛奶都要考虑考虑是否会浪费太多时间。

    开考前姜忻反而没有那么多的焦虑负担,更多的只是审判来临之际的镇定与平和,即没有太多期盼,也没有过分畏惧。

    反倒是出考场以后,

    脑海中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骤然松懈,成倍的惫懒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她随手把透明笔袋扔在玄关柜上,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双腿瘫在沙发上。

    她看着从客厅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水晶灯不到半分钟,枕着手臂秒睡了,半夜宋宽打了三四遍电话叫她出来溜冰都没打通。

    ......

    高考后第一次返校。

    那天下了一场六月雪。

    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莘莘学子站在走廊上撕书,雪白的纸页呈天女散花之势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姜忻扔掉攒了大半个抽屉的空笔芯,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把层层叠叠垒了半人高的试卷,一把一把从六楼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