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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将蒙蒙亮,大雪初歇。

    皇帝寝宫。

    “全烧没了?”夙夜未眠的小皇帝听得回报,勃然大怒,“人没找到,东西反而烧没了?”

    楚辰自幼年起便活在温珏的阴影下,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性,然而轻易不动怒的人一旦动怒便是真火,下首跪着的男人眉头紧蹙,沉声道:“陛下恕罪,此事实乃卑职失职。”

    男人身材高大,武官打扮,话是对着楚辰说的,垂下的眼睛却看向小皇帝身旁一道华丽的裙摆。

    裙摆的主人——于太后叹了口气,轻声安抚楚辰,“事已至此,多加责备也无用,不妨先思考对策。”她清了清嗓子,“崔武,你先下去部署兵力。第一,桓安城门不能开。第二,皇宫戒备绝不能掉以轻心。第三,加紧暗中找人,明白么?”

    “是,太后娘娘!”崔武肃容应下,又向楚辰一礼,“请陛下恕臣先行告退。”

    “……你下去吧。”楚辰心中怒意仍未消,看一眼身旁的母亲,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只是看着崔武的背影,神色有些阴沉。

    这人是于家家臣,效力于家数十年,是于家最衷心的心腹,是他母亲的左膀右臂……却独独不是他楚辰的人。

    可他只能将关乎自己性命安危的差事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因为除了于家人,他无人可用。

    楚辰眯了眯眼,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冷冽。

    “皇上?”于太后轻声提醒。

    楚辰回过神来,看向一旁侯旨的太监,冷静道:“传令下去,昨夜丞相府失火,丞相修病在家,不幸遇难。朕深感悲痛,念及温先生为国鞠躬尽瘁,素日操劳,特将先生风光大葬。”

    “温先生的事虽可惜,但国不可一日无相。传朕旨意,复用于檀于大人接任丞相之位。”

    “是!”

    几道命令吩咐下去,楚辰垂眼,舒一口气。

    昨夜他趁亲政之机,借于震悄然带回桓安的精兵为棋,本来的打算是让温珏“病故”,以绝后患。

    如今事情虽出差错,现在最紧要的却不是将温珏赶尽杀绝。

    温珏只手遮天不假,但他始终只是个臣子,明面上没有足以与楚辰抗衡的筹码。温珏死不死不影响大局,只需了结温党势力,他自然能够高枕无忧!

    而现在他一有兵权在手,二来昨日将温党几个心腹都灌得“大醉”,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楚辰雷厉风行,以数条罪状将温岭手中的羽林卫控制权给削了,又借丞相府失火一事借题发挥,免职成安,又飞快将二人软禁。他隐忍多年,至此总算扬眉吐气,却丁点不敢怠慢,细细部署,追查温珏下落。

    顺着桓安查了一路,却发现温珏似乎早有后招,趁着他为加冕之礼忙碌时离开桓安溜了。楚辰有心遣人追查,却觉如今情势初定,大张旗鼓追查未免打草惊蛇,思前想后,派了千机卫暗中搜寻。

    所谓千机卫,是先帝爷留下来的暗卫组织,由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组建而成,隐姓埋名,只忠于皇帝一人。

    千机卫来无影去无踪,最擅暗中行事,将这差事教给他们,楚辰也放心。

    归根结底,他现在手里所拥有的,唯一完全忠于他的势力,也唯有千机卫了。

    朝堂上起落风雨,暗潮涌动,几家兴衰,落入平民百姓眼中的时候,变作了温珏温大人风光无限的葬礼。

    楚辰唯恐天下人不知这噩耗,将温珏的葬礼准备得极为铺张。温珏十余年宦海沉浮,为人虽心狠手黑,为官却有仁名,加之家世声望、种种传说堆叠,在民间的口碑竟是极好的。

    是以温珏这突如其来的葬礼一办,竟弄出了个十里长街万人相送的场面,极为轰动。

    温洺筠跟着漫漫人潮,遥望着那灵柩,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身为儿子,竟连“父亲”的葬礼都排不上号,更荒谬的是,他竟不知他父亲死了。

    讣告上说温珏葬身火海,可既然他亲眼所见,那夜大火里根本没有人,那温珏究竟是死还是活的呢?

    那块玉佩的主人,究竟又……是死是活呢?

    温洺筠微微拧眉,轻声问:“以师父所见,他们现在究竟在哪儿?”一府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

    谭先生老神在在,“令尊何等人物,行事必有后招,你又何必过于担忧?”他见温洺筠欲言又止,笑了:“稍安勿躁,咱们再等两天,我自有来消息的法子。”

    温洺筠好奇:“什么法子?”

    谭先生淡淡一笑:“你听说过冷月阁么?”

    温洺筠眼神一动,“冷月阁?”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是绝密的消息,只要有人想要,那么恐怕就有人卖。”谭先生轻笑,“自古成败论英雄,我们且看这局棋如何收场吧。”

    乍眼看去,朝堂上的成败分外清晰。

    小皇帝亲政,于家掌权得势,于檀复任丞相,于震饱受嘉奖,在朝温党则是贬的贬,散的散,除了谢华韵无一幸免。于氏一族被压制这么多年,至如今,终于扬眉吐气,春风得意。

    转眼半月,于楚辰而言,如果不是温珏仍然不知所踪,局面实在是一片大好。

    就连这最后一丝瑕疵,似乎也要被补上了。

    “母后,千机卫似乎已经追查到温珏的去处了。”楚辰放下手中的密函,若有所思。

    “如此再好不过。”于太后眼中闪过淡淡喜色,轻笑道:“咱们可绝不能轻易放过温珏。”

    “这是自然。”楚辰点头,目中却并无笑意。他亲政以来的种种,似乎进行得出奇顺利,只是那个像阴翳一样笼罩了他数年的男人……难道会就这么轻易地被打败?这一切太过顺利,反而让他心中有一股异样的烦躁之感。

    于太后心里却似乎无他这一层顾虑,她侧头看一眼楚辰,忽道:“皇上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已然亲政登基,是时候选妃立后了。”

    楚辰愕然:“母后,如今局势未稳,何必急在一时?”

    于太后笑:“温珏撑死了就是个臣子,如今他已失势,就翻不起风浪来了。比起这个,皇上您的终生大事事关国祚,怎能怠慢?你刚亲政,快些把婚姻大事定下来,也好安臣子的心啊。”

    于太后轻声细语,楚辰越听,眉头却越拧越紧,拧成一个死结,沉声问:“母后心中可有人选?”

    于太后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轻声道:“你舅舅膝下有一独女,年十六,听说教养得极好,正好合适。”

    果然……

    楚辰想要冷笑,却又忍住了,他冷冷淡淡地一抿唇,“可那是朕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