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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

    江言听见他沉默了几秒,漫不经心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盯着液晶电视上的女人,轻喃:“忘了就忘了。”

    忘了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江言看着硝烟弥漫的伊拉克,又去看了一眼对面冷静的男人,怕就怕如果有一天,他记起了一切,会觉得后悔。

    一个礼拜后,江漠出发去了尼泊尔。

    施工的项目附近没有什么酒店和住所,杜柔为他安排了一间离得较近的民宿。

    民宿的老板是位中国人,姓郝,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脸上有岁月洗礼的痕迹,可能是因为长期没有保养,皮肤暗黄,加上还有雀斑,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但是人很好,说话也客客气气,看起来很亲切。

    江漠抵达民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房间在二楼拐角最后一间,已经提前预定了。

    他在前台登记完之后就拖着行李箱上楼去了。

    除非是有必要,不然江漠出差基本不会带人,都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助理杜柔也会提前为他的行程做好准备。

    江漠把行李抬回房间之后先洗了个澡。

    换了身舒适的衣服,然后打开远程视频通话,跟项目相关负责人了解详细的过程和伤者的情况。

    民宿后面是一片竹林。

    夜晚的时候十分静谧,天地间灰茫茫一片,夹杂在黑暗中的星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郝老板正在前台算账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帘。

    女人长得很漂亮。

    五官精致,眉眼温润,身形高挑,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

    身后没有其他人。

    她径自走到了前台,声音清脆,礼貌的询问:“老板,还有房间吗?”

    郝老板回过神,点了点头,她热情的问道:“小姑娘,自己过来度假玩儿吗?”

    女人抬起头,笑了下:“嗯,过来休息一下。”她掏出钱包,拿钱给她。

    郝老板点了下钱,然后从抽屉里拿了把钥匙给她,告诉她:“房间在二楼拐角处倒数第二间,有什么事情下来叫我就好了。”

    “好的,谢谢。”

    女人拿过钥匙就上楼了。

    郝老板合上登记入住表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刚刚女人签的名字,南乔。

    她微微的扬眉,名字很好听。

    回到房间,南乔一把将自己摔在柔软的床上,如今整个腰背和手臂都还在隐隐的酸疼。前两个月伊拉克爆发了一场战乱,受伤人员很多,她刚好经过那片土地,就留下来帮忙了。

    整整两个礼拜的时间都在连轴转,她没有一天是休息得好,平均每天睡眠时间是三四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在救死扶伤还有手术。

    而今战乱结束了,南乔担心继续工作下去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所以临时决定,过来尼泊尔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重新回归岗位。

    房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檀香。

    南乔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很少有在国外闻到这样熟悉的味道。

    或许是民宿这里太过的安静。

    或许是淡淡的檀香散发着让人安心平静的味道。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

    南乔本来只是想要躺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白昼更替,天光微亮。

    她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掏出放在包包里面的手机。

    果然,昨晚她睡着以后,老杨打了数十通电话过来还有夺命短信,都是处于未接状态。

    老杨是她在伊拉克认识的一位华裔医生。

    南乔跟她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了解她,老杨常年居住在伊拉克,听当地的居民说,老杨的丈夫在六年前在一场战乱中去世了,之后老杨就一直留在伊拉克救死扶伤没有离开过。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南乔跟老杨也算是朋友了。

    她过来尼泊尔的时候跟她打过招呼,也答应了她抵达尼泊尔之后会给她打电话。

    昨晚太累直接睡了过去,老杨打不通她的电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

    思及此,南乔赶紧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通了,老杨咋咋呼呼的声音从电话内传了过来。

    南乔跟她解释了一下昨晚的情况,边说,边往门外走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笼罩在了民宿的院子里,空气之间都是朝露和青草的气息。

    南乔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突然听见隔壁门“咔”一声,开了。

    一抹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她下意识侧头看过去,瞳孔猛的一缩。

    电话另一端,老杨一直没有听到她的回复,奇怪的叫了几声:“喂喂喂,阿乔,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南乔捏着手机的指关节泛白。

    眼睛里是男人修长熟悉的身影,还是记忆中那张脸,身上穿着黑色衬衫西裤,关上门之后,他转身看到她,脚步明显停了下。

    四目相对,一个平静如水,一个十分惊愕。

    南乔的眼睛里只剩下眼前的身影,四周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

    她张了张唇,眼睛胀痛。

    男人看她的眼神十分陌生,面容冷淡,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下。

    南乔好像才惊醒过来,当即慌忙的错开了视线,面色煞白,呼吸迟滞。

    心脏还在“砰砰砰”絮乱的跳动。

    她没有再去看他,转身倒回了自己的房间,快速关上了门。

    耳朵贴着门面。

    听见外面脚步声离去之后,南乔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背部滑着门,跌坐在了地板上。

    老杨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担忧的问:“喂?阿乔?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南乔回过神,目光有些呆滞。

    脑海里都是男人刚刚冷漠的表情。

    是啊,他早就已经忘了她,她在害怕什么。

    南乔离开桐城的这些年,断断续续的也有从新闻报纸上看到有关他的消息。

    知道他出了车祸,知道他丢了记忆,知道他的爷爷去世了,还知道他褪下了警服成了商界著名的投资人。

    南乔原本以为自己差不多要忘光与他有关的一切了,这会儿想起来,才发现原来自己离开这三年对他还有这么多的了解。

    “阿乔?阿乔?”

    老杨担忧的声音还在耳边。

    南乔压下内心的翻涌,克制道:“我没事,刚刚信号不太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老杨没有察觉,听见她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

    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之后,南乔把脸埋在双膝,整个人还没有从刚刚的重逢中缓过来,心脏也没平稳。

    江漠坐了计程车去施工的酒店,他正盯着窗外的风景看,突然听见前面司机在叫他。

    他顿了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响,而且响了很久。

    司机看他一直盯着窗口发呆,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虽然语言根本不通。

    江漠察觉到自己的反常,眸色微微的暗了几分。

    傍晚的时候,南乔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下楼觅食了,她出门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隔壁的门。

    门缝下没有光,看样子人还没有回来。

    南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想去猜,如今他们两个就形同陌人,没有任何瓜葛了。

    郝老板看见她下来了,正要跟她打声招呼,突然瞥见她微微有些红的眼睛,愣了下:“姑娘,你没事儿吧?”

    南乔笑着摇头,故作轻松:“老板,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地方推荐吗?”

    民宿附近有一条小街,里面汇聚了尼泊尔当地的特色美食,晚点儿了还有人会出来摆摊,有很多古玩可以淘回去做纪念品。

    郝老板热情的给她介绍尼泊尔的美食和景点。

    南乔在前台跟她聊了一会儿,心情轻松了不少,这才出门去找东西吃。

    夜幕降临,街上还是很热闹,熙熙攘攘很多人。

    南乔在小街里走了一圈才找到郝老板推荐的那间餐馆,进门后发现里面几乎座无虚席。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吃的时候,服务员已经热情的走过来领着她往里面走了。

    餐馆里面靠窗的角落还有两个空位,不过都有人坐了,需要拼桌。

    已经进来了,南乔也不好意思直接离开,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

    落座之后,她才发现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长相帅气的中国男人,其实在尼泊尔随处都可以碰见同胞,所以她并不觉得奇怪。

    男人看了她一眼,对她友好的露出了笑容。

    他年纪看起来不大,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两边的梨涡浅浅,一口白牙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南乔也礼貌的报以微笑,然后低头玩手机缓解尴尬。

    服务员拿了餐牌过来给她,她看不懂上面的字,觉得哪个图片看起来比较有食欲就点了。

    过了会儿,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了:“你好。”

    南乔愣了下,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以后,忙点头:“你好。”她犹豫了下,奇怪的问:“你认识我吗?”

    男人像是认出了她,笑容爽朗:“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她,礼貌的自我介绍道:“我姓胡,叫胡番,是一名实习记者。”

    南乔有些受宠若惊。

    她接过胡番的名片看了一眼,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候,他已经先开口了:“我是在伊拉克战乱那篇报道里看到你的身影,你很勇敢,也很漂亮。”

    他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南乔微微扬眉:“谢谢。”

    很快,菜上桌了。

    他们边吃边聊,可能是兴趣相投,所以沟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

    可能是职业使然,胡番说起话来十分的幽默风趣,几次南乔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他以后立志要成为战地记者的目标也是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