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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沉沉好几日,大姐被婆家派来的人给接回了家去,听说至少也要半个月后才会再踏进娘家。

    我并没有因此高兴个一星半点儿的,每日除了去给海老太太和海夫人请安以外,我只缩在屋里,哪里也不去,只是坐在贵妃床上跟那个小小的荷包较劲。

    荷包已经完工了,并且如我当初所想的那样,很好看。绛红色的荷包,细致的压了一圈黑边,上边用黑色丝线混着金线绣了几朵祥云。

    吴婶在我做好的那一刻就对这个荷包赞不绝口:“少奶奶这双手啊真比家里的几个绣娘还巧呢!这荷包乍看上去不怎么张扬,可是细细一瞧啊,这针脚,这图样儿,无一不是上乘的啊!少爷见了一准会喜欢的。”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笑了出来。

    自那日海瑾天拂袖离去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好像是知道我每日去给长辈请安的时辰,总是恰恰好地错开了时候,让我撞不见他。

    其实,便是撞见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心里是一团乱麻一般,总是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身影,然后,伴随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心痛,我会沉默上整整半日不再开口。

    张妈跟吴婶都知道我跟海瑾天吵架了,吴婶倒是还好,总算顾及着我的情绪,总是找些“听前头的人说,少爷近些日子很忙”的话来安慰我。

    张妈本来就对发派到我这个破落院子里来的事相当不满,这时候见我刚进门就被夫婿遗忘在一边,自然就更不会给我什么好话听了。

    “少奶奶除了绣工,怕是没什么能拿得出的手的本事了。前头两位少奶奶可不一样!她们可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千金大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所以才能跟少爷举案齐眉。可现在的少奶奶嘛,也难怪少爷不喜欢了,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还能指望怎么着?”

    吴婶见张妈说得刻薄,赶紧跑出来做和事佬:“张妈,话也不能这么说不是?”

    “难道不是么?我说的哪句话不对了?敢问少奶奶,您懂琴棋书画吗?只怕连字,都跟我张妈识得差不多多呢。哼!”

    我无言以对,只觉得她句句话都直戳我的心坎里。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在发现自己喜欢上海瑾天的时候,心里会如此悲伤。

    因为事实是明摆着的。

    我对他的情意,只会是无望的念想。

    连张妈都明白,我跟他不说是天差地别,也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人。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见识,这样的经历,都似乎在告诉我,我只要本本分分做好一个传宗接代的人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痴心妄想。

    嫁到海家,是为不幸。那么遇到他呢?是幸还是不幸呢?

    许是见我脸色愈见不好,吴婶出来打了个岔:“少奶奶,今儿伙房那儿说来了几只新鲜野鸡仔,我们院子也分到了一只,我差点忘了问问您,想怎么吃呢。”

    平素伙房做些什么,我就吃些什么,今日忽然问我想怎么吃,不用问也明白吴婶的用心良苦。

    我只能说:“我也不懂的,只是最近天凉了很多,也不大想吃饭,弄些汤就好。”

    吴婶说:“好嘞好嘞,我这就去跟伙房说一声。少奶奶这阵子都没什么胃口,多喝些汤水可是滋养的。张妈,我还想着去点心房多领些点心回来,一个人恐怕拿不下,咱们一块儿去吧。”

    张妈很用力地“哼”了一声,还是跟着吴婶一块儿出去了。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了。太阳已近西沉,我走出屋子,在廊下来来回回地踱步。

    同样是独守空房,比之从前,我的境况似乎是好上了很多。我不用做各种粗重的活计,不用起早摸黑洗衣做饭,不会在许刘氏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不饱饭。

    海夫人虽然看我不顺眼,可我这小院子每天都吃得好喝得好,近些日子是我自己食欲不振,不然,恐怕身子早就圆了一圈。

    更别说所有的事情都由吴婶和张妈包办了,每天穿得又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还总是熏上好闻的香气。

    低头看看自己的那双手,因为每天用羊奶浸泡外加涂抹乳脂,居然真的一天比一天细滑了些。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看看这双手,就看看这双手,你也就该知足的过完剩下的不晓得还有多久的日子了。该知足了。其他的事,本就不是我这样的人该去奢求的。

    虽然是这样劝着自己,可心里的某个地方,却仍然一点一点揪扯着,一点一点地痛。

    凉风阵阵,心里,却好像比这深秋的阵风还要寒凉上几分。

    “你……又哭了。”海瑾天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紧贴着我的身后响起。

    我一惊,猛地回过头去。

    真的是他!

    还是一身黑色的锦袍,高大的身躯,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高高的束在头顶,英气勃勃。

    我心中百转千回,也不知想了多少句想对他说的话,可到了嘴边,却化成了一片寂静。

    他深黑的眸子紧盯着我的脸,良久,伸出一只修长的大手来,轻轻地拂上我脸,用指腹蹭了蹭:“在这哭了多久了?”

    “嗯?什么?”我也伸出手去摸了摸另一边的脸颊,才发现果真是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