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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一大早我就站在往外凸出的窗户前看外面的风景。我喊道:“福尔摩斯,快过来看,一个疯子在往我们这边走来呢!他的家人怎么也不看管他一下,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的同伴从扶手椅里站了起来,双手放在睡衣口袋里,一副懒散的样子,站在我身后向外望去。今天天气很晴朗,空气清澈,正是二月好时节。昨天刚下的一场雪还没有融化,被冬天的阳光一照,闪闪发光。在贝克街中心,那些雪已经被来往车辆辗出一条灰褐色的带状车轮印,不过街两边的人行道上虽然经过清扫,只剩下灰色,但是扫起来的雪却堆得高高的,依然很洁白。地上因为刚扫过,依然很滑,因此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其实整条街上沿着大都会车站方向走过来的只有这个人,正是由于他的举止怪异让我注意到了他。此人约莫50岁左右,身材魁梧,仪表堂堂,可以说很不同于一般人。他的穿着尽管不是太鲜艳,却不失前卫和奢华。他上身穿的是一件黑色大礼服,头上戴一顶泛着光的帽子,脚上穿一双很精致的带绑腿的棕色高筒靴,裤子呈珠灰色,一看就知道剪裁的水平非同一般。但是从其行为举止来看,与他高贵的打扮和堂堂的相貌很不相称,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儿滑稽可笑。因为他此时正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前跑着,就像一个人走累了,极力想让自己的双腿得到休息一样,而且在奔跑的过程中,两只手还像抽筋似地在不断地上下挥舞着,一边摇晃着头,可能正因为这样,让他的脸看起来非常不好看。

    “他到底在干什么呢?”我忍不住问道,“看起来他好像在查房子的门牌号呢!”

    “我猜他应该是奔我们来的。”福尔摩斯搓着手说。

    “到我们这里?”

    “没错,我估计应该是来找我谈与我的专业相关的事情,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哈哈!我好像刚对你说过。”正说着呢,那个人已经气势汹汹地来到我们的门前了,门铃被他按得响满了整栋屋子。

    几分钟之后,他就坐在了我们的房间里,边向我们做着手势边喘着粗气,不过很明显,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愁苦和失意。一见客人这样,我们也马上不好意思再笑了,而且很快就化为了同情和吃惊。短时间内他还是不能说话,但是他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他用手狂抓自己的头发,一看就是那种完全被冲动冲昏了头脑的人。紧接着他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猛地伸头撞向了墙壁,可把我们俩吓得急忙站起来拉住他,一把将他拉回屋子中央。歇洛克·福尔摩斯将他按倒在一张安乐椅上,然后在一旁陪着,轻柔地拍拍他的手,用他那很擅长的抚慰人的话语,很内行地和他聊了起来。

    “你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是吗?”他说,“你因为着急,跑累了,请稍安勿躁,歇一会儿再说,我将很乐意和你一起来解决你所遇到的任何问题。”

    此人坐在那儿,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之后,又坐了一两分钟,才把脸转过来,冲着我们用手帕擦了擦前额,紧闭的嘴唇终于张开了:“你们肯定把我当做疯子了吧?”“我猜你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了。”福尔摩斯答道。

    “鬼知道我遭遇什么麻烦……这个麻烦让我太意外了,没有一点儿准备,太让我感到可怕了,简直能让我冲动得过了头。也许我将因为这一点而蒙受难言的耻辱,虽然我是个做事一向都让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人。或许每个人的一生注定都要有自己的烦恼,可是我没想到同时有两个麻烦一起来找我,这让我真是感到手足无措,并且噩运不仅跟我有关系,要是不能顺利将它解决的话,那么可能还会殃及我们国家的上流人士。”

    “先生,请你先冷静一下。”福尔摩斯说,“先让我们知道你是谁,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你们也许知道我的名字。”客人回答道,“甚至非常熟悉,针线街霍尔德·史蒂文森银行的亚历山大·霍尔德就是我。”

    的确,我们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的身份是伦敦城里数一数二的私人银行的大股东之一。那么到底是何事让伦敦的这位一流公民沦落到如此窘境,对此我们很好奇,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再次积聚精神将自己的遭遇告诉我们。

    “我感觉时间不容我多耽搁。”他说,因此当警方刚提出让我与你们合作的建议,我就急忙赶过来了。一路上,因为有雪,我嫌马车走得太慢,先是乘地铁,然后又步行到这儿的,所以刚才都快喘不过来气了,这也怪我平时太不注意锻炼了。好了,现在好多了,我尽可能地长话短说,将情况告诉你们。

    当然,一家做得不错的银行一定要善于给资金找个好的投资,而且还要善于增加业务量和存款账户,这一点你们肯定是知道的。我们资金获利的最好办法之一就是依靠对放心的担保人的担保,通过贷款的方式把钱借贷出去。这种交易我们近几年做的比较多,其中有很多名流富贾向我们借贷了大批资金,而且大都是通过他们珍藏的名画、图书或金银餐具做为抵押物。

    就在昨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下面的一个员工将一张名片呈递给了我,而上面的名头让我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因为此人不是别人,这个名字就连一般老百姓都知道,在英国算得上是最受尊崇的了。等到这个人刚一进门,正当我倍感荣幸之至,想要向他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的时候,他却一进门就跟我说起了要办的事情,看起来有点儿像是为了急于办完一件他所不情愿做的事情一样。

    ‘霍尔德先生,据我所知,你们经常办理贷款业务。’他说道。

    ‘要是物有所值,我们是可以办理这种业务的。’我回答。

    ‘哦,我急需办理这种业务。’他说,‘我想马上借50000英镑。当然,这么一笔钱对我来说是不值一提的,我完全可以通过我的朋友借到比这多10倍的钱,不过我倒宁可按照正规的方式来借,并且我亲自出马办理这件事。你应该很容易理解,对我自己来说,身居此位是不适合那么随意地欠别人的情分的。’

    ‘我能否多问一句,这笔钱您要是用的话,大概会用多久?’我问。

    ‘下周一就可以归还此款项。因为我那时有一笔大项目款可以收回。至于利息嘛,多一点儿少一点儿都无所谓,以你觉得合适为准,不过我最关心也最急切的是,我需要尽快拿到这笔钱。’

    ‘其实要不是怕到时候我个人会承担不了,本来我倒是很乐意以我个人的名义将钱借给您的,那样也就不需要做进一步的商议了。’我说,‘另外,要是我以银行的名义为你办理这个款项,那么我就得为我的合伙人考虑了,所以哪怕是对于您来说,我也必须坚持原则,需要您按照我们的规定拿实物做担保才行。’

    ‘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说完,他已经拿起了放在他座椅旁边的一只黑色正方形摩洛哥皮盒:‘绿宝石皇冠你肯定听说过吧?’

    ‘这是我国最珍贵的一件宝物。’我说。

    ‘完全正确!’他将盒子打开了,他所说的那件珍宝呈现在我的眼前。这是用柔软肉色的天鹅绒衬托着的,一见之下,璀璨夺目,显得异常华贵。他接着说:‘这上面镶嵌了39块大绿宝石,再加上这上面镂金雕花的手艺,其价值是难以估量的。这顶皇冠的价值最起码不少于我所要借的钱的两倍,我打算将这件宝物做为抵押品放在你这里。’

    我手里捧着这个价值连城的盒子,一时间竟然有点儿感到心慌意乱,不由得将眼睛转向了这位尊贵的委托人。

    ‘对它的价值你是不是不太相信?’他问。

    ‘不,绝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我就是有点儿不太确定……’

    ‘你是担心我把它放在这里是不是合适吧?尽管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在4天之内将此宝物赎回的,要是没有十成的把握,打死我也不敢这么做啊,这不过就是一个程序。还要问一下,它够不够抵押那笔款?’

    ‘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霍尔德先生,据我所知道的情况,你是很清楚的,我对你已经是表明了我足够的诚信了。而我需要你所做到的就是,不仅要负责保证封锁好消息,不要让人为此产生任何谣言或者非议,更重要的是,你要为此做好一切收藏好这顶皇冠的安全措施。要知道,一旦它有一点儿什么闪失,不用我说,你也可以预见到,这将会引发一起席卷全国的大丑闻。哪怕是有一星半点儿的损坏,都无异于将它弄丢一样,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毕竟这件宝物是绝无仅有的,谁也别想掉包,而现在我怀着对你的无上信任,将它寄放在你这里,到周一上午我就会准时派人将它取回去的。’

    我看我的委托人特别着急走,也就没再多说,马上叫来出纳,让他把50张票面1000英镑的钞票当场支付给了这位先生。等我回头独守在办公室里时,望着眼前桌子上的这只贵重的盒子,不由自主地心里上下扑腾起来,毕竟这是需要承担巨大的责任的,这可是一件国家级的宝物啊,万一它遇到了什么不测,接下来的肯定是全民的愤怒啊!我甚至都开始为我刚才的决定后悔了,但是一切都不能改变了,唯一的选择就是将它锁进我个人的保险柜里,接着工作。

    天快黑的时候,我越想越觉得办公室里是不适合放如此贵重的东西的,我简直是太粗心大意了。要知道,此前已经发生过银行保险柜被人撬过的例子,谁能保证我的保险柜又不会被撬呢?而一旦发生这种意外,我将会陷入想起来就让人害怕的境地!于是我决定以后的几天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随时携带这只盒子,毋时毋刻都不让它离身。在下此决定之后,我便雇了一辆马车将这件宝贝带回了我在斯特里特哈姆的家。

    直到把它拿到楼上,锁在我的卧室的保险柜里,我才总算放下心来。

    这里有必要把我家里的情况向你介绍一下,福尔摩斯先生。这样我觉得可能有助于你对全部事件的了解。其中有两个人——马夫和听差因为都是在房外睡的,所以他们不必考虑在内。我们家有3个女仆,但都是多年跟随我们的,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此外还有一个贴身女仆,名叫露茜·帕尔,刚到我家才几个月,不过我还是很看好她的,她的品行我很欣赏。她长得很漂亮,偶尔不可避免地周围会不断有一些追求者出现,这一点是我所能发现的美中不足之处。不过不管如何,在我们家人眼里,她绝对是个好女孩。

    这就是所有仆人的情况介绍,本来我家的情况很简单,根本就不需要花费多少口舌去说的。我妻子早逝,就我一个人带着一个名叫阿瑟的儿子。可是他却很令我感到失望,福尔摩斯先生,这真是个悲哀啊!当然,首先错在我身上,别人都觉得他之所以这样,是被我娇惯的结果,或许如此吧!在我挚爱的妻子离世后,我的眼里就只有他了,他是我最疼爱的人,甚至见不得他有一点儿不高兴。一直以来,对于他的所有要求我都会答应,要是一开始我就对他严格管教,可能对他对我都会比现在好多了,可是我一直觉得,自己所做的不都是为了他吗?

    我是希望他能理所当然地子承父业的,但他很明显不属于那类有事业心的人,其行为放荡不羁,跟你说实话,我连他能否经手管理稍微大一些的款项都感到不放心。尽管他年龄不大,但已经成为一个贵族俱乐部的会员。由于他的潇洒大度,他刚加入不久就有了一群狐朋狗友,这些朋友都是出手阔绰、大肆挥霍的纨绔子弟。他学会了在牌桌上下大赌注,在赛马场上乱花钱,还时不时地跑到我这里让我提前支付他生活费去还赌债。

    他为此也曾痛下决心无数次地想要和那帮把他带坏了的朋友分手,可是由于他的朋友乔治·伯恩韦尔爵士的影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那帮朋友中。

    而出现这样的结果,我其实并不感到意外,由于我的儿子常常带他到家里来,所以乔治·伯恩韦尔爵士我是认识的,他比阿瑟年长一些,可谓是正经的混世之人。他见多识广,能言善辩,长相也不赖。所以,即使是我也会不由得被他风流倜傥的风度所迷惑。但是抛开这些因素,包括他俊秀的脸庞等,再去静下心来想想他这个人为人处事的态度,他那愤世嫉俗的言谈举止,还有我所观察到的他瞧人的那种眼神,让我产生了此人不可信任的判断。不仅我这么认为,连我们家的小玛丽也是这么认为的,而她有着与生俱来的一种善于观察和判断的女性的敏感。

    话说到这儿,需要补充的就是玛丽的情况了。玛丽是我的侄女,由于我的弟弟在5年前不幸去世,留下她只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于是我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收养了。她是个很会理家的人,而且温柔、可爱又漂亮,有一般女人身上所应有的那种文雅、恬静和温顺的气质,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一丝阳光。她简直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要是她不在,我真的就会感到六神无主了。不过她做了一件违背我意愿的事,那就是拒绝了我儿子的两次求婚,虽然他确实打心眼里爱她。而我认为她其实是唯一能够让我的儿子改邪归正的人,也许婚后他的生活能发生一个根本的变化呢!但是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唉,也许再也不可能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将我家所有人的情况都给你介绍了一下,下面请容我把具体这件事再接着告诉你。

    就在那天晚上,晚餐过后,我坐在客厅里喝咖啡,然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阿瑟和玛丽,并告知他们我将它就收藏在了这个屋子里。不过我故意没有说委托人的名字。露茜·帕尔是在将咖啡端到屋里以后就离开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不过她有没有顺手关上房门我就不能确定了。当时玛丽和阿瑟在听说了这事以后都比较感兴趣,而且都想看看这个有名的皇冠,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不去打扰它。

    ‘你把它放在什么位置了?’阿瑟问我。‘在我的保险柜里。’

    ‘哦,上帝保佑,千万别在半夜被人偷走了。’他说。

    ‘我已经把柜子上了锁。’我回答。

    ‘哎呀,那个柜子哪行,那个锁是没什么用的,我小时候用厨房食品橱的钥匙都能打开它。’

    他说话总是那么随意,因此当时我根本就没在意他的话。可是,后来当晚他跟随我到房间里,低垂着头说:‘爸爸,你能给我200英镑吗?’

    ‘不可能!’我厉声呵斥道,‘都怪我一直以来在钱的问题上对你太宽松了!’

    ‘你一向都是大人大量的。’他说,‘不过这次你一定要给我这笔钱才行,要不然的话我可能就再也不好意思进那个俱乐部了!’

    ‘我还巴不得呢!’我嚷道。

    ‘没错,我知道。可是你总得让我离开时有点面子吧!’他说,‘我可受不了别人的脸色,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弄到这笔钱的,假如你不愿意给我,我就去想别的办法。’

    当时我简直是气坏了,要知道这已经是他在本月里第三次跟我要钱了。‘你今天在我这里一个子儿都别想得到。’我向他咆哮道,于是他向我行了个礼就默默地出去了。

    在他离开后,我打开了保险柜,看看我的宝贝有没有在,然后仍然锁上。接下来我又到房子周围查看了一遍,以保证不出现意外。本来要是在平常我都是会让玛丽来做这些事的,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在今晚亲自出去查看比较放心一些。在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发现玛丽自己正站在大厅旁边的窗户那里。我刚走下来,她就关上了窗户还上了闩。

    ‘爸爸,你能不能告诉我。’她脸上飘过一丝惊慌说道,‘露茜今晚出门是经过您的许可了吗?’

    ‘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我看到她刚从后门进来。我猜她一定是去外面见什么人了,我觉得这样会很危险的,一定不能让她再这样做了。’

    ‘明早你去跟她说一下吧,要是你想让我来说,我去说也行。你是不是能肯定房门各处都关好了?’

    ‘绝对没问题,爸爸。’

    ‘好吧,祝你晚安!’我跟她亲吻告别之后就上楼回到了我的卧室,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努力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福尔摩斯先生,或许这些不一定跟这个案子有什么牵连。要是我有什么地方没有说明白的,你尽管跟我说。

    “刚好相反,你说得特别详细明白。”

    接下来就是我所说的最关键的那一个部分了。其实我睡觉时还是比较警觉的,加上对这件事的担心,我比平时睡觉其实更警觉。大概凌晨2点的样子,屋子里的什么动静把我一下子惊醒了。可是等到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却又听不到这个声音了,但凭直觉我感到这应该是哪儿的窗户被轻轻地关上的声音。我悄悄转过身,聚精会神地听着,就在这时,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从我旁边的房间里清晰地传来了蹑手蹑脚地走动的声音,心里怀着紧张和害怕,我悄悄地下了床,顺着我的卧室门缝向外望过去。

    ‘阿瑟!’我尖声叫了起来:‘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贼!你怎么敢打那皇冠的主意呢?’

    放在柜子旁的煤油灯还半亮着,在灯旁站着的正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此时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衬衫和裤子,一手拿着那顶皇冠,另一只手似乎正拼命扳着上面的什么东西。我这一声喊把他惊得手一松,吧嗒一下,皇冠掉到了地上。他被吓得一脸苍白。我一把把它抓到自己手里一看,竟然发现少了三块绿宝石,它就在一个金质的边角处。

    ‘你这个混账!’我简直被他气疯了,不由得嚷了起来。‘你竟然把它弄坏了!你简直丢了我一辈子的人!你说,你把那几块宝石偷到哪儿去了?’

    ‘什么?偷?’他也叫了起来。

    ‘没错,就是偷,你这个贼!’我咆哮着,扳住他的肩膀问道。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丢吗,怎么说是偷呢?’他说。

    ‘这里有三块绿宝石不见了,你应该最清楚它们到哪儿去了。你难道还想让我把你不仅当做是贼而且是骗子吗?我亲眼看到你正企图扳下另一块绿宝石,这难道还有假吗?’

    ‘你骂我还嫌不够多吗?’他说,‘我已经受够了,你尽管任意侮辱我好了,对这件事我不想再做任何辩解了。等到天一亮我就会离开这里自己出去独立生活的。’

    ‘你肯定是会被警察抓住的!’我简直是被他气疯了,向他叫嚷道,‘对这件事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那我也想告诉你,甭想跟我打听到任何信息。’让我意外的是他竟然也一反常态,冲我如此说道,‘要是你想报警,尽管报警好了,让他们来搜查我就是!’

    由于我一时气愤,大嚷大叫之下把全家人都惊动起来了。玛丽第一个冲进了我的房间,她一看到屋里的情景,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然后在一声尖叫过后,就立刻晕了过去。我马上让女仆报警,让警察前来即刻进行搜查。当一位警官带着一个警察进来的时候,阿瑟正双臂环抱在胸在那儿恼怒地站着。他问我,是否打算以偷窃的罪名来控告他。我回答,由于这件被破坏了的皇冠属于公家的财物,那么这件事也就不再属于个人的事情,而成为一件公事了。所以,我必须按照公事公办的原则来行事。

    ‘但是最起码你还不至于立刻就让人把我抓走吧!我想你要是能给我5分钟的时间,让我离开这个房间一会儿,相信会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这样你就可以逃跑了,而且还可以将偷去的东西藏起来。’我回答他说。我已经发觉到了自己现在处境的可怕,我向阿瑟恳求,把那几块宝石的下落告诉我,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还关系到一位比我更重要的人物的声誉,都将受到威胁,而且很有可能会因此引发一场具有全国影响的丑闻,现在唯有他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

    ‘你应该明白。’我说,‘你是在现场被捉到的,而一旦你拒绝承认自己所做的,只能有害而无益,要是你还想有挽回的余地,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我,那几块宝石的下落,我会考虑饶恕你的。’

    得了吧,把你的宽恕留给更需要的人吧!’他冷笑着回答道,然后一转身往外走去。我看他如此冥顽不化,无奈之下只好将他交给了警察,然后警察马上对他的全身、住处,以及所有可能藏宝石的地方进行了全方位的搜查,可是所有的地方都搜查过了却一无所获。虽然我们对他采取了威逼利诱等各种手段,但是这个可恶的孩子却始终一言不发,就在今天早上,他被关进了拘留所。我则在办理完警方让我办的所有手续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来到了你这儿,想寻求你的帮助。警察已经坦白告诉我,他们目前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要能破了这个案子,不管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我已经为此悬赏1000英镑来寻求线索。我的上帝,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转眼间,我的信誉、宝石和儿子竟然都没了。唉,我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他双手抱头,全身都在颤抖着,自顾自地低声嘀咕着,跟一个有苦说不出的孩子一样。歇洛克·福尔摩斯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紧锁双眉,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炉火。

    “你家一般是不是会有很多客人来拜访?”他问道。

    “也就是我的合伙人和他的家属而已,另外还有阿瑟的朋友。这一段时间他的朋友乔治·伯恩韦尔曾来过几次。除此之外,好像也就没有什么人了。”

    “外面的交际多吗?”

    “一般都是阿瑟出去的多一些,我和玛丽一般都是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的。”

    “对于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子来说,能做到这一点可不大容易呢!”

    “她生来就是个喜欢静的孩子,其实她已经不小了,今年都24了。”

    “根据你的描述,好像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也是很大的,她为此感到很吃惊。”

    “特别吃惊!甚至可能比我还吃惊。”“你和她都觉得是你儿子犯了罪吗?”

    “这已经丝毫不用怀疑了,我亲眼所见,当时皇冠就在他手里拿着呢!”

    “我觉得这还不足以成为定罪的证据,皇冠其他地方有没有损坏?”

    “哦,当时它好像被扭弯了。”

    “那你有没有这样想,他也许是想要扳直它呢?”

    “愿上帝原谅你!我知道你是在帮我们,可是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儿勉为其难了。谁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呢?假使他没有做什么,那么他为何不为自己辩解呢?”

    “那么要是他犯下了过错的话,为何又不为自己找个借口呢?他之所以不做辩解,依我看,应该有两种可能,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件事中间有些地方是让人生疑的。警察对于把你惊醒的声音是怎么说的?”

    “他们觉得这应该是阿瑟把他的卧室门关上的声音。”

    “这个论断好像很有道理呢!那么一个作案的人干吗要故意让大家被他吵醒呢!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了,说说他们是怎么看待那些宝石的不翼而飞的。”

    “他们现在这个时候可能正在那儿搜查着呢,但愿能把这些宝石找到。”

    “他们难道没想过到屋外检查一下?”

    “已经想到了,他们很有耐心,搜遍了整个花园。”

    “话说到这儿,我想……”福尔摩斯说,“这件事可能远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吧,我认为要比你们所想的复杂得多。你可以回想一下你们是怎么分析的,根据你的推断,当时你的儿子从床上起来,然后不怕危险地来到你的客厅,把你的保险柜打开,取出那顶皇冠,然后又费了很大劲儿将上面的一些东西掰下来,再到别处把39块绿宝石中的3块秘密地收藏起来,谁也没法找到,接着再把剩下的部分给带回到房间里,这种行为将随时会被人发现,其危险性显而易见。那么我想问一句,你觉得这样的逻辑能成立吗?”

    “但是还有别的可能吗?”这位银行家一副很失落的样子。“如果他不是有所企图,那他干吗不辩解呢?”

    “这就是我们需要做的事了,必须还他的本来面目。”福尔摩斯回答,“因此要是你现在许可的话,霍尔德先生,我们不妨花一个钟头的时间,一起去你的斯特里特哈姆的家里去再次仔细调查一下。”

    福尔摩斯非要我和他一块去调查,加上因为刚才已经他们说了半天了,我也正有此意去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另外,我也很坦率,我和银行家一样,对儿子的犯罪行为是持肯定意见的,而且认为证据确凿,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并不怀疑福尔摩斯的判断力,所以,觉得既然他不认同大家的看法和眼前的事实,那肯定是有他坚持的道理的。在去霍尔德先生家的路上,福尔摩斯一直保持着沉默,低着头,并拉低帽子把眼睛给遮住了,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而我们的委托人则因为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所以一下子重新振作了精神,甚至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他业务上的一些事情。在坐了一段地铁然后又步行了一小段路程之后,我们就到达了这位大银行家的费尔班的家。

    他的家看起来并不是太豪华,整栋房子是用特别大的白石砌的成,并不是靠路边。一条双行的车道沿着一块草坪直通到紧紧关着的两扇大铁门前,草坪上还残留着积雪。在房子的右面,有一条长满了灌木的狭窄的小路,路两边还有小树篱,这条小路从马路口一直通到厨房门前,做小生意的人经常进出这里。而在房子的左边,一条一看就不是太常用的位于院子外面的小道则向马厩方向延伸过去。福尔摩斯示意我们在门口等一会儿,然后他独自沿着房屋一圈缓缓地走了一遍,从那小商贩所走的小道再绕到花园后面,一直走到通往马厩的那条小路。这样来来回回走了很长时间之后,我和霍尔德先生都有点儿着急了,干脆走到屋里,来到餐厅的壁炉边坐着等他。就在我们无话可说的时候,有人进来了。这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士,她身材中等偏高,线条匀称,头发和眼睛都特别黑,尤其再加上白皮肤的衬托,这种苍白的皮肤简直是我所从没见过的,甚至连嘴唇都见不到一点血色。但是从她的眼睛看,她可能刚哭过,因为看起来有点儿红肿的样子。她静无声息地走进屋来,看到她的神情让我觉得她比银行家所描述的还要痛苦似的,因为很显然,这是个很有克制力并且有着很强的个性的女性,也因此更引人注意。对我的在场她并没有在意,直直地走到她的叔叔跟前,以女性特有的温柔抚摸着他的头。

    “爸爸,你是不是已经让人下令把阿瑟释放了?”她问。

    “不,没有,我的孩子,我一定要将这件事查出个究竟。”

    “可是我相信他是无罪的。你是知道的,女人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凭直觉我相信,他没有做什么,而你如此严厉地对待他,到时候你恐怕后悔都来不及呢!”

    “既然他什么都没做,那么他为什么不说一句话?”

    “我怎么知道呢?或许他只是因为你的怀疑才生气之下故意那么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