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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小福逮着唐衍文有心示好,立刻涨了气焰,让唐衍文伺候他舒服了大半夜。

    最后唐衍文翻身躺在一边,虽然很想训斥他几句,但实在力竭,只能作罢。

    两人肩并肩躺着,都是又累又困,精神却十分兴奋,无从入睡。蒋小福忽然开口问道:“老头,你怎么不娶妻?”

    这话问得十分讨打,但唐衍文还是哑着嗓子回答了:“说这个做什么?”

    蒋小福又问:“你不娶妻,外头有人吗?”

    唐衍文大概是不想理他,只道:“帮我倒杯水。”

    “到底有没有?”

    唐衍文叹了口气:“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师!”蒋小福蹙着眉头,忽然就心烦意乱:“怕我赖上你?”

    这话说完,如蒋小福所料,没人回答。

    他也不知是气愤还是紧张,好像还有些委屈,一颗心擂鼓似的怦怦直跳,忽然就激动起来了。他忽然决定赌一把:“我不会做一辈子戏子,也不逼你和我在一起,等我攒够出师的银子,就不等你了。”

    然而身旁依然是没有回答。

    蒋小福愤愤地扭头一看,却是被唐衍文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唐衍文正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紧锁眉头,是个喘不上气的模样!

    蒋小福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也知道耽搁不得,他一跃坐起,下床往外跑。

    脚刚落地,却是先崴了一下。他折腾大半夜夜,正是腿软身酥,差点摔上一跤。

    踉跄着跑到院子里喊人,下人们总算受了惊动,立时又是点灯笼,又是套马车找大夫,又是进屋伺候唐衍文,骤然忙成一团。因为不敢惊扰客人,忙乱间并未高声喧哗,蒋小福听在耳中,就是一片纷乱而不可辨识的杂音。

    唐府的管事提着灯笼跑来,进门前瞅他一眼,又急急忙忙进屋去了。

    蒋小福茫然地站在角落里,心里升出一个念头:“他要死了?”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让他心慌意乱,他并没有真正想象过没有唐衍文的日子。虽说他现在已经是当红的戏子,按理说,没有唐衍文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可在他心里,唱戏是谋生的手段,真正值得挂心的,也只有身边这个相伴多年的人而已。

    唐衍文算不得多么好,但若是没了唐衍文,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要白活一场了。

    一阵夜风卷来,蒋小福忽然打了个激灵。

    环顾四周,他看见周围有人来回忙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面上看着总是焦急的神色,好像只有呆站着的他是个无关之人。然而这些人在焦急之中也不忘时不时瞅他一眼,是遮遮掩掩又明目张胆的目光。

    蒋小福瞬间清醒了头脑,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衣,露出了大片胸膛,光着腿和脚,在初春的寒夜里瑟瑟发抖,供人参观。

    拢住衣裳,他面无表情转身回屋。

    大夫还未请来,唐衍文半靠在床上,一个婢女正在替他摩挲胸口。

    唐府的管事捧了一杯茶过来,蒋小福一手接茶,一手将那婢女挡开,自己坐在床沿上,喂唐衍文喝茶。

    唐衍文喝过茶,呼出一口气,面色看着不太精神,但呼吸已经平稳了。

    蒋小福将杯子递给管事,手就轻轻按上了唐衍文的胸口,感到掌心下有呼吸与心跳,在静谧中与自己的连成一片。

    他将手停在那儿,不动了。

    唐衍文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触感冰凉,忍不住又握了握。

    蒋小福的表情堪称肃然冷凝,总之是不说话,唐衍文见他如此,越发要做出从容的样子,轻声责备道:“慌什么。”

    蒋小福看他一眼:“没慌。”

    唐衍文拍拍他的手,知道他向来不肯说实话

    这时,管事走近道:“郝大夫来了。”

    郝大夫是唐府熟识的大夫,年过半百,然而鹤发童颜,半夜出诊也不见困倦,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和蔼地发了话:“心脾两虚,肝热气滞,加上酒后失眠,一时不能缓释,倒是没有大碍。”

    蒋小福在旁静观,郝大夫这番诊断,除了最后半句,他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郝大夫坐在桌前写方子,一面飞快下笔,一面告诉唐府的管事:“日常起居要注意,不可操劳,不可动气,不可酗酒,尤其不可思虑过重——”说到这里,他抬起头,表情中透出几许迷惑:“照理说还要节制房事,可唐大人在这上头,分明是——”

    管事连忙打断:“哎!您说得对!今日可多亏了您,这大半夜的,还劳烦您跑一趟,幸好是没有大碍,可把我急坏了!您的嘱咐我替我们大人都记下了!”他又转向一旁:“哎,那个谁,快去账房……”

    唐衍文的暗疾虽然不曾公之于众,但郝大夫常来常往,多少也是有数的。

    管事一面滔滔地说,一面不着痕迹地擦汗,同时怀疑郝大夫返老还童,若不阻止,就要童言无忌起来。

    送走大夫,蒋小福拿药方子给唐衍文看。

    唐衍文道:“这个‘麝香养魂丸’府里就有,现成的。”

    蒋小福就起身出去,吩咐人去找,不一会儿拿着药丸回来:“吃一颗再睡。”

    唐衍文脸上写着“麻烦”,伸手接了过来。

    两人重新入睡时,窗外的天色已是墨中透灰,月亮淡得像一抹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