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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天气转热,蒋小福开始苦夏了。

    他这人不怕冷,隆冬时节也可在院内压腿下腰,身板儿柔中带韧,血气又旺盛,然而一到炎夏,不知怎么就极不耐热,终日饮食不振,提不起力气。

    好在交际也少了。

    严云生不大来找他,严鹤也再没来过,至于唐衍文,更是终日奔波,忙得脚不沾地。

    除了零散叫局的客人,蒋小福难得应酬,只管唱戏,算是清闲下来。

    唐衍文这样忙,是因为英使团携带英王文书,来到京城,要与皇帝谈判。

    其实在乾隆五十年,英王就以贺寿为名,派使团来大清协商贸易,然而乾隆皇帝认为□□无所不有,不需要借外夷货物以通有无,对方带来的许多器物,如舰船模型、千里眼、枪炮等,到现在还堆在圆明园库内吃灰呢。

    如今大清朝换了天子,英王也另派一位名为阿美士德的人,带着使团又来了。

    使团刚到京城,就被严密隔离起来。

    嘉庆皇帝命护军统领秀宁、格布舍各带章京十员,护军一百名,在英使团住所——城内的会同四译馆、城外的水湖公馆——昼夜巡查,严禁他们擅自出入,也不许居民私往窥视。

    唐衍文不幸作为其中一员,要与使团交涉,也就跟着隐匿了行踪。

    这日,蒋小福闲坐屋内,翻看一本《金瓶梅》,因为很多字不认识,只能串着看,好在书中还绘有精细的插图,他逐一观摩,小有趣味,大涨见识。

    桌上摆了壶冰镇碧螺春,外加一碟冰藕。周麻子搬来板凳坐在侧后方,手中攥着蒲扇,很讲节奏地挥舞,同时伸长脖子同观书页上的图画。

    两人且吃且喝且看,正是愉快之时,外面有人喊:“小老板,有人找。”

    周麻子起身下楼,很快又匆匆返回,身后还跟着一人。

    周麻子道:“严二爷来了。”

    蒋小福回头,没想到他会来,显然是十分惊讶,同时发现对方绷着嘴角,是个肃然的神情,大热天里,居然不摇他那招摇的扇子。

    另一头,严云生眼光一扫,也将屋内情形看入眼中。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分别多日,蒋小福依旧过得如此惬意,想必丝毫没有惦记过自己。

    双方僵持不过瞬间,严云生忽然扯出一个怪异的表情,抢先开口道:“他在面圣的时候受了罚,晕过去了。”

    “他”自然是指唐衍文。

    蒋小福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严云生扭身坐在凳子上,做出解释:“那英使团来京,是为了开辟天津口岸,通商贸易,皇上知晓后十分不满,又听说他们停在天津的五艘船,擅自起锚南下,要往广东去,皇上当即发怒,命沿途官员加强戒备——”

    蒋小福打断他:“你说这些做什么!”

    严云生见他如此,语气越发平淡:“急什么。今儿早上,有人递了个折子,说这几个月京城里满是戏子间争风吃醋的传言,起因都在唐大人身上,参他沉溺戏曲,旷废政务。恰赶上皇上因使团的事儿光火,就罚他在廊下站着,等着面圣,这个日头谁禁得住晒?不到半个时辰就晕倒了,现下在府里歇着。”

    “老周!”蒋小福不再多问,利落地转身就要往外走:“我们去看看!”

    “不能去。”严云生却是立刻起身,拽住他一只手臂:“你以为我为什么来?”

    蒋小福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

    恐怕近日他都不能出现在唐衍文面前了,如果坐实了罪名,老头才真是要遭殃。

    蒋小福冷静下来,严云生却拽住他不放,并且使力气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他让我来告诉你,暂时别到府里去。”

    “我知道。你撒手。”

    蒋小福本就不喜欢他那股黏糊劲儿,这时心情欠佳,更显出不耐烦来。

    严云生觉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