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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破旧的小区,地上坑坑洼洼,石子乱飞。单元门更是形同虚设,一推即开。楼梯间的感应灯坏了大半,仅存的几盏也是时好时坏,能不能点亮全凭缘分。

    今夜无缘,三、四层的灯又失灵了。

    田小可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慢慢上楼。透过这点亮光,隐约可以看清四周的环境。

    狭窄的楼道堆满杂物,破旧的自行车、鞋架、纸箱应有尽有,使这里更显拥挤和杂乱。墙壁、扶手上张贴着出售房屋和维修门锁的小广告,家家户户的门缝、把手都塞着各色传单,倒是为这漆黑的密闭空间增添了几抹亮色。

    两分钟后,田小可终于抵达顶层——六楼。她收起手机,从斜挎在身前的小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插进门锁中。

    此时已经十一点半,楼里的人睡了大半,仅有几家还亮着灯。隔壁的房门是虚掩的,有亮光从门缝漏出,伴着断断续续的人语声,是一对中年夫妇在说话。田小可不觉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怎么又买了一箱奶,上个月买的还剩了一大半呢,都快过期了!”女人的嗓门很大,乍一听像在和人吵架。

    “我记得喝完了呀。”男人的声音也不小,语气倒是弱弱的,许是少了一些底气。

    “钱多的没处花了,买东西都不过脑子!家里就咱们两个人,你没喝,我没喝,怎么可能喝完……”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门缝处随即出现了一道细长的影子,紧接着一双玫红色的女士拖鞋映入眼帘。

    田小可慌忙拧开门锁,钥匙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楼道尤为刺耳。她急忙握拳攥紧钥匙,掩住声响,迅速钻进房内,砰的一声,把嘈杂声关在门外。

    与此同时,隔壁的门也被关上了。

    田小可背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十指弯曲,仍旧扣在一起,钥匙齿嵌入右手手心,硌得生疼。

    客厅被远处的灯火照亮,落在茶几的大理石上,五彩斑斓。

    目之所及,是一览无余的冷清。

    空荡荡的。

    田小可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双毛绒绒的粉色棉拖,抬脚走进卫生间。她挽起左袖,打开洗手台的湿巾,抽出一张,仔细擦拭胳膊上残留的血迹:“这血液凝固的倒是快,比水要快上许多。”

    她生物学的不好,也不懂究竟是何原理。既没有人给她解释,她又懒得上网查询,说完便抛诸脑后。

    用到第三张湿巾,才算彻底没了血迹。田小可打开水龙头,用香皂洗净双手,胡乱甩干水渍,拿起一瓶护手霜,在手背上挤了一枚硬币大小的白色乳液,双手交叉,来回涂抹,直至完全与皮肤交融。

    淡淡的奶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她推门走进卧室,只听身后“哐”的一声,房门在气流巨大的冲击下被关上了。屋内冷飕飕的,像冰窖一般。桌上泛黄的纸张哗哗作响,全然不受镇纸的束缚,几欲飞出。她急忙上前两步关上窗户,将冷空气隔绝在外面。

    待屋内渐渐回暖,田小可才打开衣柜,取出一套浅蓝色的家居服。她抬起左臂,小心避开伤口,反复尝试了数遍,动作虽然略显笨拙,但终是褪去了左边的衣袖,成功脱下橘色卫衣。

    纱布早就被染红了。

    她并不理会,换好衣服后,自顾自温了一袋纯牛奶,叼在嘴里,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和笔记本电脑,十指弯曲,迅速敲击键盘。

    小区的隔音不大好,坐在窗边隐约可以听到过路人的谈话声、倒车声和犬吠声,一直持续到凌晨两三点,才彻底静了下来。

    太静了,反倒让人感到不适。

    陶瓷花瓶和木质笔筒并排摆放在电脑两旁,三色干花与数只毛笔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伴着桌上炽热的白炽灯,陪她直到深夜。

    凌晨四点,在打了无数个哈欠后,田小可终于合上电脑,走进客厅。

    她用一张柔软的粉色毛毯包裹住全身,单手抱着一个同色抱枕,甩掉棉拖,盘腿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煎蛋型地毯上,背靠沙发,打开了身侧的投影仪。

    幕布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只胖乎乎的蓝色龙猫。

    一位身穿绿色条纹短袖,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孤身行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看到了猪头人身的父母。

    小女孩双手抱膝,眼中噙泪,和白衣男孩蹲坐在花丛中,身后是绽放的蓝紫色绣球花,环绕着他们。

    轰隆隆的火车声在耳边回荡,惹得人昏昏欲睡……

    凌晨五点,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又关上。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中年男子下了楼。

    凌晨六点,又是一阵脚步声,隔壁彻底没了人。眼前的隧道被一片绿叶包裹着渐渐远去。

    黑幕中,空灵的女声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