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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瑟瑟,露凝成霜。草木枯荣,岁月如旧。

    洗手间闷闷的,像置身南方的梅雨季,水分子肆无忌惮地在空气中飞舞,粘黏在衣物和皮肤上,闷热又潮湿,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田小可站在镜子前,用纸巾抹去水雾,照见一个清冷的面孔。

    这副面孔陪伴了她28年,从稚嫩到成熟,从局促到从容。她今日第一次认真端详镜中的人,只觉得太陌生了,像是遥远时空的另一个自己。

    你后悔吗?田小可问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田小可。

    ……

    三日前,陆玖万收到田小可的短信:重九那日,我要见你。

    彼时,他已远在炅州境内。

    炅州,风景旧曾谙。早在四年前,他初次被梦魇困扰之时,就踏足过这里。今日再来,倒像是还愿的。

    眼前的古寺钟楼,尽显荒凉破败。

    田小可曾问他:“你为什么学历史?”

    陆玖万当时回答:“为了铭记一些东西。现实无法解答的困惑,从历史中找寻答案。或许,终其一生,我也无法解开任何谜团。但是,不妨碍我对历史的热爱,对真相的探寻。”

    她当时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他今日才读懂:陆玖万啊,陆玖万——你可以记住千年前的古人,却记不住四年前的故人。你可以拨开历史的迷雾,探寻真相。却拨不开眼前的迷雾,看不清身侧之人,更看不清自己。

    ……

    他没有回消息,但是她坚信:这一次,他一定会如约而至。

    阴历九月九日,戌时一刻,田小可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看到了绿衣白裤的陆玖万,风吹乱了他们的发丝,一如初见。

    巨型的彩色热气球被点燃,载着他们,随风飘远。

    “陆玖万,我们再玩一次骰子吧。”

    “好。”

    “陆玖万,你有梦想吗?”

    “我想去看看万里河山,人间烟火。”

    “你呢?田小可。”

    “我的梦想,此刻已经实现了。”

    “陆玖万,你最喜欢哪个数字?”

    “九。”

    “田小可,见义勇为之后,有没有被报复?害怕吗?”

    “有,躲在架子车底的时候,害怕过,看到日出,就不害怕了。”

    “田小可,受伤的时候,疼吗?”

    “肉|体疼,灵魂不疼。”

    “田小可,替我受伤,不值得。”

    “陆玖万,这应该是个问句。你问,值得吗?我答,值得。”

    “田小可。”陆玖万望着脚下的高楼大厦,芸芸众生,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死亡,是怎样的?”

    “书上说,死亡消弭了尊卑贵贱的差别,人间的不公总有个终了,亡灵因为最终的居所大小无异而实现了众生在人间难以实现的平等。”田小可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风吹散,“我一直以为,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该是人生最欢喜的时刻,虽然紧接着便是无尽的孤寂与绝望,但至少有片刻的平等与宁静。如今才懂,其实平等与宁静从未降临过。”

    “这几年我总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一个死人,他们起码还有人挂念着,而我连个牵挂的人都没有。直到近日我才知道,原来,身后的一切都是不作数的。人死了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无论家人烧多少纸钱、衣物,他都收不到……”田小可从包里掏出一个金手镯,眼睛亮闪闪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生时未尽之力,死后根本无法弥补,做再多也只是自欺欺人,徒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