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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小可第一次参加吊唁,不太懂其中的人情世故,便备了一份自己能想到的最大的礼。

    这日,天气是极好的,洛州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一路走来,空气中都散发着新生草木的芬芳,清新淡雅,沁人心鼻,像置身山野之中,透着蓬勃生气。她披散着头发,一袭黑裙,配着黑色短靴,右臂挎了一个精巧的花篮,左手撑着一把特大号的黑色雨伞,沿着路边的树荫慢慢前行。

    伞面向一侧倾斜,遮挡了大半的日光。

    灵堂设在阿粥家,位置有点偏,不过周围环境不错,小区干净整洁,绿化也很好。这是一处新建的楼盘,去年才交房,入住率并不高,是个僻静宜居,宜养老的住处。

    电梯停在四楼,一梯两室,右边就是阿粥家。田小可走上前,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五指弯曲,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轻叩房门。

    咚咚咚,极轻的三声。

    她停顿了几秒,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才收回手。脚步声也是极轻的,不过周遭太静了,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楚。

    开门的是沈禾,素面朝天,俏皮的空气刘海变成了中分,贴在额前,眼圈有点发青,声音低沉:“你来了。”

    “恩。”田小可弯腰把伞放在墙角,扫了一眼四周,许是楼层低,家中又没有点灯的缘故,光线有点暗,只能借着一点自然光,依稀照见屋内的景。客厅的一应陈设都是新的,几乎没有油烟的痕迹。

    沈禾接过花篮,视线在那把黑色雨伞上停留了片刻,面露疑惑:“外面下雨了吗?”

    “没下雨,最近做了脸,不能见紫外线。”田小可也压低了声音,“阿粥这几天怎么样?”

    沈禾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示意田小可进屋。田小可放轻脚步,跟在沈禾身后,朝里面走去。她一进门就觉得身上有点发冷,一股浓郁的香火味充斥在屋内,烟雾缭绕,像进了寺庙。在这种环境下,不觉就会肃穆敛容。

    阿粥一身黑衣,像暗夜里的雕塑,两手交叉置于身前,低垂着脑袋,全无血色,一动不动地站在灵堂前。

    往日嬉皮笑脸的人,忽然变得沉稳,让她感到陌生。

    田小可觉得,此刻但凡有人上前轻轻拍一下他,他就会豁然倒下。

    浓郁的香火味来自面前的香炉,案台中央摆着一张黑白照。照片过于正式,打眼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很像办理身份证时用的那种证件照。

    主人公穿了一件立领的衬衣,款式有点古板,像男士的工装,衬衣与皮肤之间露出一小块弧形衣领。田小可猜测,里面应该是套了一件圆领t恤。

    照片上的人头发略微凌乱,带着卷度,额头和眼角布满皱纹,双唇紧抿,表情看上去有点严肃,还带着些许局促。下巴上长着一颗凸起的黑痣,让人见一次就很难忘记,即便脸盲如田小可,也能一眼就认出她。

    ——正是那位卖水果的老人家。

    ……

    夜里风大,路边的树枝被吹得左右摇摆,哗哗作响,田小可窝在收银台,满腹心事,默默发呆。阿粥方才挂了电话便急匆匆地冲了出去,沈禾随后也追了上去。田小可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透过二人的神色也隐约猜到了一点。直至看到伍络领着卖水果的老人从门前经过,才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凌晨四点,伍络去而复返,带着满身的风雪走进了便利店。她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挑出一个橘子,三两下就剥完皮,掰了大半个塞进嘴里。

    田小可心中烦躁,不愿理她,便拿起抹布假装忙碌。大理石台面被她擦得发亮,像打了蜡,灯光落在上面,有点刺眼,虚晃的不真实,牢牢锁住了她的目光。

    伍络一边大口咀嚼橘子,一边瞥了田小可一眼,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不禁扯出一抹不明深意的笑:“我以为,你已经看淡生死了。”

    田小可晃了晃神,才转移思绪,不由冷哼一声,语气透着不善:“我只是个俗人,没有你那么高的境界。”

    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有说有笑,下一刻就成了冷冰冰的鬼魂,如行尸走肉,没了意识。甚至那袋从她手中买来的橘子都还没来得及捂热,人就没了。这放在谁的身上都难以接受,即便是已经历经生死的田小可。

    “别忘了,你早就不是‘人’了。”伍络纠正田小可的自称,“……她是寿终正寝,没受什么苦。”

    “寿终正寝”对老人而言,确实是莫大的喜事。

    田小可的情绪稍稍缓和,语气也平缓了一些,但表情还是严肃,不苟言笑:“你把她带去哪里了?”

    “冥界,此生的终点。前缘已了,判完她的功过,我们就会安排她重新投胎。”

    “这么快?……不是有头七吗?她和家人还有机会再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