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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惧之下对裴昭的坦白与乞求,换来他的沉默与无言,沈清漪心中难受,却不知如何是好。她本便是在病中,一时间越发心思沉沉,这场病越是迟迟未能痊愈。

    而那一日后,裴昭没有再去芙蓉阁看望过她。

    因裴昭同样没有入后宫,妃嫔们大多没有觉察其中有什么问题。

    沈清漪心里却清楚,裴昭这是不想见她,否则定然会再来。偏生面对现下的这般状况,她亦是心灰意冷,甚至自暴自弃认为自己乃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前来芙蓉阁探病的妃嫔一直不少。

    沈清漪无心理会,只托病不见,整日躲在房间里。

    她素来待其他妃嫔不热络。

    如今这般虽显得比往日更冷淡一些,但有生病这层因由,倒也无人多想。

    连霍凝雪在宋棠面前提起沈清漪都含着几分关心。

    她问得一句:“婉嫔这场病如何那样严重,这么些日子也不见好?”

    霍凝雪今天来春禧殿是特地来交“任务”的。数月前,宋棠曾问过她女红如何,且在得知她女红不错后,托她绣一副如来佛刺绣图。这件事情,她不敢怠慢,昨日将东西绣好,今儿便连忙献上了。

    说到底,这是宋棠交待她的第一份差事,霍凝雪很是看重。

    宋棠却不想说,自己几乎快忘记有这么一茬。

    那会儿托霍凝雪办这件事,一则是她当时往春禧殿来得太过频繁,找个借口打发她,二来也确实是想着倘若得这么样好东西,回头太后娘寿辰便当寿礼献上去。

    纵然有那样的打算,宋棠也没有光指望着霍凝雪。

    指望旁人,若那人办砸了怎么办?因而郭太后的寿礼她也做了别的准备。

    原本霍凝雪这些日子不往春禧殿跑,宋棠以为她是改了性。

    到头来却是专心去忙这件事去了。

    霍凝雪交出来的如来佛刺绣图倒是很好。

    绣样上的如来佛身披袈裟、端坐莲台,神态雍容,眉目慈悲,一针一线都看得出下了苦功。

    不过她现在即使得到这样好的东西也不会拿去献给郭太后。

    是以,宋棠最终没有收下,只让霍凝雪自己收着,届时作为寿礼献上去。

    霍凝雪忐忑过片刻,在确认不是交出来的东西让她不满意之后,倒也变得听话,便是按着她的意思把东西收起来。宋棠瞧着她那傻样,亦说不出别的什么。

    后来她们两个人坐着喝茶。

    霍凝雪不经意谈起同在毓秀宫的沈清漪。

    宋棠听过霍凝雪的话,只是道:“你若这般在意,去瞧一瞧便是。”

    霍凝雪顿时犯难:“听说婉嫔不见人。”

    “好些人去芙蓉阁探病,都没有能见上她一面。”

    “臣妾……还是不讨那个没趣了。”

    宋棠一笑,喝茶不语。

    霍凝雪见她这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其他的事。

    宋棠倒也明白,沈清漪这是和裴昭闹矛盾了,因而这病迟迟不见好。至于是苦肉计,还是当真情况不好,她没有去多深究。光那一日裴昭在她这里的言行,能瞧得出裴昭的态度,这一次最终仍会同沈清漪和好,差别在这一日或那一日,但总归会有那样的一日。

    到底这两个人感情深厚,不是这样,上辈子那样多年,他们如何熬过去。

    他们几时会和好这等子闲心她便不操了。

    自从裴昭答应允她回宋府省亲半日之后,宋棠的心思便都在这上面。

    正因只半日功夫,她越想好生准备。

    离中秋亦没有几天时间了。

    贵妃出宫省亲,宫里宫外要做的准备也不少。

    是以,这消息在妃嫔间已经传开。宋棠清楚这一点,霍凝雪同样在昨日从旁人的口中听说此事。喝得两盏茶,又一次想起这件事,她再看向宋棠时,脸上表情明晃晃的带着两分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

    宋棠被她看得不耐烦,终于开口了。

    霍凝雪一时间便傻笑起来,跟着像不好意思,扭扭捏捏:“淑贵妃,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棠觑她一眼:“说吧。”

    “未必你说了,我便会如此,且先说来听一听。”

    霍凝雪默默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些:“那个……娘娘,邺京城里有一家糕点铺子,叫芝春斋的,不知娘娘从前可曾听说过?臣妾觉得芝春斋有一样点心味道极好,别处再也没有吃过,甚是想念。”

    这是晓得她要出宫想让她捎些芝春斋的点心回来?

    谈不上是什么事,无所谓合不合规矩,她便是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她能做和要做是两回事。

    宋棠道:“芝春斋自然晓得,怎么了?”

    霍凝雪听言悄悄抬眼看一眼宋棠,又垂下眼。

    她觉得宋棠应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她有求于人,终究得她自己说出口。

    “娘娘……”霍凝雪忍下羞耻,小声说,“您回宫的时候,能不能帮臣妾捎些芝春斋的青梅羹?也不必多,买得一份,臣妾便知足了,只是得辛苦娘娘。”

    眼见霍凝雪说罢这番话,从脸颊到脖子根都红透了,宋棠嘴角微翘。

    她却答应得爽快:“好。”

    霍凝雪听见这话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下猛地抬头去看宋棠。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当真答应她,霍凝雪霍然起身,她面上藏不住的兴奋,冲宋棠福身道:“臣妾在此谢过淑贵妃。”

    “起来罢。”

    宋棠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说,我原也是想捎些点心回来的。”

    后面的半句话纵然是唬人,不过她不介意做这件事儿。

    毕竟放眼一整个后宫,能如此容易被收买的人,除去霍凝雪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

    八月十五当天。

    尚是晨光熹微之际,贵妃的仪仗队伍已从宫中出发,往宫外去。

    宋棠未曾睡醒便已起身。

    这会儿坐在马车里,人是困乏的,心情却也有几分的雀跃。

    为了赶时间,早膳自来不及用。

    竹溪提前备好几份糕点,让宋棠好歹能先垫一垫肚子。

    宋棠吃得两块点心,记起答应霍凝雪的事,便交待竹溪道:“回府以后,你同娘亲身边的大丫鬟说一声,让她去一趟芝春斋,买上一些好吃的糕点,晚些我要带回宫。青梅羹多要一份。”

    竹溪点一点头,将这件事记下了。

    宋棠要来帕子擦过手后,喝得口热茶说:“我睡一会儿,记得喊醒我。”

    起初依着裴昭的意思,是想要让她坐轿辇回去的,也更成样子。

    然而,宋棠自己选了马车。

    马车有马车的好。

    走得稳一些,地方比起轿辇也足够大,譬如她此刻困得厉害,能躺下来在小榻上眯上一觉。

    外头的人瞧不见马车里面的情况,自然无须担心失了仪态。

    虽则远不似在床榻上睡得舒服,但宋棠这个短觉,睡得还算是安稳。

    半途上,宋棠迷迷糊糊醒来过一回。

    觉察到马车停下没有走,她皱着眉喊得竹溪一声。

    竹溪正同外头的宫人在说话,听见宋棠喊她,连忙退回来。

    她压低声音:“娘娘,是遇着宁王殿下了。”

    宋棠坐起身示意竹溪帮她整理仪容,正当做这件事,便听见马车外响起宁王裴璟的声音。对方似乎单纯因为偶遇而打一声招呼,只说得一句:“淑贵妃。”

    “宁王殿下。”

    宋棠回应他一句,辨认出裴璟大致的方位后,她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

    裴璟此时的确在马车的车窗外,却正坐于马背上。他本便是身形高大之人,兼之身下一匹高头大马,因而宋棠当下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瞧见的是只有裴璟的身子,并瞧不见他的脸。

    但宋棠一眼望过去的时候,被裴璟马鞍上的一样东西吸引目光。

    也不是稀罕物件,只是一对兔儿爷。

    被吸引目光,更多是因为裴璟竟把这玩意挂在马鞍上招摇过市,这般举动与他这个人的气质也实在太不相符。宋棠略看得两眼,很快收回视线了,又礼貌询问:“宁王殿下这是要进宫去请安吗?”

    “是。”

    裴璟声音蕴着笑回答一声。

    宋棠复瞧见他伸手取过马鞍上的兔儿爷,交到一个随从的手里。

    之后,裴璟说:“淑贵妃若感兴趣,便送与淑贵妃了,倒应个中秋的景。”

    宋棠:“……”

    这人哪只眼睛看见她感兴趣了?

    然而不过是一对兔儿爷,瞧着是街市上随处可见的,实在不甚稀罕。

    她如若推辞,反倒显得扭捏,实无必要。

    “那便多谢宁王殿下割爱了。”

    宋棠扯了个笑,也不管裴璟到底能不能看见,略略颔首,语气规规矩矩。

    “时辰已是不早,便不耽误淑贵妃的时间。”

    在那对兔儿爷到得宋棠手中的同一刻,裴璟避至一旁,算让出路来。

    他们两边总归要有人先走。

    宋棠便不客气说:“多谢宁王殿下,也请宁王殿下自便。”

    马车重新上路,往宋府的方向去。

    折腾一番,宋棠睡意消散,只让竹溪帮自己重新绾发,等着一会儿见家人。

    她自己细细打量手中的小玩意,方才看得两眼,没有太注意,到这一刻才发现,这两只兔儿爷身下坐骑皆是白虎。再仔细多瞧上两眼,恍惚还有些像宫里养着的那两只,莫怪裴璟说她感兴趣。

    看着手里的东西,宋棠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

    她的爹娘每年中秋佳节都会带她和哥哥宋云章去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