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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出了九垠宫,海棠竟在门口等她。

    “星君的大事,可处理好了么?”

    春花险些要疑心她故意给自己添堵了。

    “……处理好了。多谢海棠仙子相助。”她顿了一顿,“你们上尊不是让你回去歇息么?”

    海棠笑了笑:

    “我怕星君不熟路,送一送你。”

    春花“哦”了一声。

    女子之间的感知格外敏锐,海棠似乎对她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这不巧了么,她也一样。

    两人并肩而行,春花也不多寒暄,单刀直入:

    “听上尊说,海棠仙子在凡间的时候就是断妄司属员?”

    海棠面现欣喜:

    “星君还跟上尊打听我呢?”

    “……”

    “不错,多亏上尊教诲多年,我才能修行有成,飞升成仙。”

    “那你对上尊……凡间的谈大人,该是十分了解了。”

    海棠想了想:

    “我十五岁就入了断妄司,跟在天官身边十五年,应该算是了解的。”

    十五年!算起来,凡间的长孙春花和谈东樵也就认识了三四年,这里头还有三年是两地分离。

    春花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半晌干涩道:

    “你认识的谈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海棠面上现出孺慕之情:

    “天官啊,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啊。”

    春花下巴坠了半截:

    “谁?他?”

    “天官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但除了公务上严苛些,私底下对下属们都很温和,也很公正。若是新出了什么折子戏、话本子,他都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指点我们去游玩。游湖看灯走什么路线,他都清楚,琴棋书画都很在行,还会下厨呢。”

    春花张大的嘴已经合不上了:

    “啊这……你们不知道他有个诨号叫‘活阎王’,还有‘孔屠’么?”

    海棠笑道:

    “知道啊。不过我师父说,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人是会变的嘛。”

    一股酸胀的怅惘从春花心中蔓延开来,不禁久久不语。

    前方便是山门,春花正打算告辞,忽听海棠道:

    “其实……我也是汴陵人呢。”

    春花微微一愣。

    海棠续道:

    “星君还记得汴陵吗?”

    “鸳鸯湖多美啊。记得有一年,我随天官去汴陵公干,恰逢中秋。我们租了条画舫游鸳鸯湖,一过了戌时,湖上明月高挂,满天的孔明灯就升起来啦……”

    春花忽然就听不下去了。

    她强笑了一声:

    “海棠仙子,你我已登仙界,凡间的事情,就不该过于流连了。”

    山门已到,春花勉强行了一礼,便告辞而去。

    海棠在山门内怔怔地立了一会儿,方才回去。

    隔日,一道仙诀过来,北辰召春花往东海同议开仙市之事。

    火德星君打了七颗硕大的定风珠,安放在百飓仙岛周围。春花毫不费力就降落在岛上。

    北辰领着春花环岛游了一圈,又令主管兴建的八爪乌将军拿出图纸,三人围坐,修修改改了一天。

    末了,春花道:

    “既然开市,就该有个地标,引导人流聚集。不如把那废弃的镇妖金塔放在岛中最高处的山顶,自西码头到金塔修一条商市街,作为仙市主干,其余分市,由此蔓延开去。若有捣乱的妖邪路过,也能起个震慑作用,再则也是个景观。”

    北辰和乌将军齐齐赞同,于是乌将军领了一窝虾蟹去改图纸。

    风浪初平,天光如洗,北辰祭起移山断海之术,召出镇妖金塔,缓缓安置在百飓仙岛之巅,塔顶金铃清音奏响,金光照亮了半边海天。

    春花心中忽然升起感动,由衷道:

    “北辰,你如今很像个圣君的样子了。东海在你治下,定会越来越好的。”

    北辰收了神通,与她立在塔下,笑道:

    “圣君该是什么样子的?”

    春花一愣。

    仙者自然各有其道,但她心中的圣君,似乎就该是天衢那样的,青衣神君傲然立在浪尖,面前是猖狂凶兽,身后是千万生灵。

    金塔的灵光映在她脸上,一瞬间容光昳丽,灼亮了北辰的眼。

    北辰想起了她在风雨之中修补金塔的那一日,那是他、天衢和春花三人交汇纠缠的命运转折的开始。

    他心中微微一动。

    再没有更合适的时机了,一切都刚刚好。

    “春花,”他缓缓开口:

    “我一直心悦于你。”

    春花愕然回望他,良久才道:

    “你是说,在凡间的时候么?”

    北辰摇头:

    “不是。”

    “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也许是第一次见你。与你一同下凡,共历情劫,你不知我有多么欢喜。”

    这话一出口,他忽然一身轻松,仿佛放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眼见着她眸中浮现震惊和怅惘,北辰失笑了。

    这原本是一件美好而简单的事情,也不知为何,从前觉得那般难于说出口。

    “抱歉,我无意让你为难。但我确实想知道,你究竟……如何看我。”

    春花呆呆地看了他半晌,蓦地深吸了一口气:

    “北辰,你想听实话,还是咱们就把这事忘了,今后再不提起?”

    北辰一怔:“我自然想听实话。”

    与她是否回应他的情意相比,他更在意的,是两人之间的真挚与坦诚。

    “若我说了实话,咱们还能做朋友么?”

    “……我尽力。”

    这答案没有让春花满意,但她心里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确实……并不心悦于你。”

    北辰窒了一窒。

    还是扎心了。

    “我记得,在凡间的时候,你送过我一条平安络子。”

    春花搓了搓手心:

    “我那时年纪小,只觉得你很好,别的姑娘也都喜欢你,我也该喜欢你的。”

    更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