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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把广子送出城,按秀才娘子说的,找了个玉河县有名的陈大嫂,打探道:“嫂子,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不知你可否愿意做?”

    陈大嫂平日里做两桩生意,一桩是出入闺阁,卖些针头线脑、花儿纱儿;一桩是暗里相看,替人牵线搭桥。

    平安一说,陈大嫂就把人上下一打量,见他生得还算齐整,穿得也齐整,又见他一双手虽然粗糙,却很是干净。她心下便有了计较,问:“看上哪家姑娘了?跟嫂子说一说?”

    “并不是为这个来的!若为这个,嫂子是做惯了的,也不必问愿不愿意。”

    陈大嫂闻言摇头道:“你这话可说错了!我陈大嫂做媒,向来谨慎,不是相当的人才,我不会给人相看的。就因为我关把得好,这玉河县里的老老少少都信得过我,天长日久的,才有了如今的口碑。小伙子,你别不好意思,看上哪家姑娘了,尽管跟我说,别怕呀!我常跟人姑娘说,只要男子人好,知疼着热的,又勤奋肯干,家里一时不济,也不要紧。老话儿说得好——莫欺少年穷!你说嫂子这话,说得对不对?你既然进了我这门,就是动了心思的。既然动了心思,就不必有恁多顾虑。尽管跟嫂子说,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男子人,要成家立业了,不兴扭扭捏捏。”

    陈大嫂一番话,把平安一个半大的小子羞红了脸,再三解释道:“嫂子,我来找你,真不是为了这个。我有一件极要紧的事儿,要找人来办。可是这件事关系重大,一般人我不敢托付。我听人说,嫂子有本事,心肠又好,办事一等一的妥当,便寻了过来。我想,这件事要嫂子都不愿意办或者不能办,就再也没人办得成了。”

    陈大嫂见人给她戴这样的高帽子,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踟蹰好一会儿,才问:“到底是怎样重大的事?先说好,你求过来是一回事儿,我能不能办又是一回事儿!”

    平安见她问了,便起身作揖道:“我得知嫂子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所以才肯跟您透露这事儿。说起来,这是我家中丑事,本不该外扬。我如今求助于您,也是被逼得没有了法子。嫂子,还请您救救我和我妹子。”

    “怎的,是什么样的事儿,叫你这般说法?”陈大嫂猜测,要么是这小伙子的爹娘要给他娶个夜叉,要么就是要把他的妹子嫁个不想当的人,“你说一说,我看能不能想一想法子。”

    “嫂子,这话说来就长了。九年前,我爹在外头有个相好,是个寡妇。她想进我家的门,就想弄死我娘。当时我娘正好怀着我妹子,他们就想法子,趁着她生产治死了她。不久,我爹就娶了他的相好进门。那女人进门后,就明里暗里地磋磨我们兄妹。我爷爷奶奶看不过去,就把我们兄妹接过去养着。相安无事了好几年,直到我爷爷奶奶都没了,跟着我爹过日,又落到了她手上。这会子,我们都长成了,她也磋磨不死我们了,就死命压榨我们。这都罢了,我一个小伙子,多做一点子事,少做一点子事,都没什么要紧。只有一点,我实在是忍不了!我妹妹八岁不到,她就使唤着我妹子做一家子人的饭,洗一家子人的衣服,还动辄就打骂。为着这个,我跟她闹了几场,叫她失了好大的面子。那女人是个阴险的,明面上跟我爹认错,跟村里人诉说当继母的不易,转头就撺掇我爹把我们兄妹卖了。她有一回跟我爹商量的时候,被我妹子偷听到了。我妹子怕得发抖,因为村里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卖进地主家,没几天就被抬了回来。她害怕极了,哭着说不想被卖,还要给那女人叩头求饶。我把她拦了下来。那女人既然动了这个心思,就不会因为我们服软,就放我们一马。我想,不能这么干等着了,得想个法子!”说道这里,平安卖了个关子,问:“大嫂猜我想了个什么法子?”

    陈大嫂是家中独女,立了女户,招了一门夫婿在家。她那夫婿也有个相好,也是个寡妇。这对奸夫□□,也想着趁她生产治死了她,霸了她的家产,过郎情妾意的日子。

    她听这小伙子说这么一堆,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定是有人指点他,叫他来博取她的同情,好帮他渡过这难关。

    “你这个法子,就是来求我?”陈大嫂问道。

    平安摇了摇头,说:“我一个乡下小子,哪里听过大嫂。我能想的,只有投亲靠友。我有一个堂姐,嫁了个好人家,如今又养了好些猪崽子。我就想着,她那儿缺不缺人手。我收拾好了行装,趁夜去求了我她。我堂姐说,养猪赚不了多少钱,用不起人。不顾,她还是帮了我们的忙,把我介绍给了妯娌。她妯娌的产业,需要人保守秘方,用的人都得拿捏在手里。我实在是走投无路的,都想着要自卖自身。可是,她妯娌有另一层顾虑,怕我爹和继母上门闹事儿,就说,除非是我爹他们来卖人,才会把人签下。我怕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便死命地求她。那娘子是个心善的,答应帮我们一把。她花了许多银子,设了一个圈套,从我爹手里把我们兄妹买了过来。”

    陈大嫂见他这样机智,不由拍手道:“这下,你们兄妹也算是逃离虎口了。”

    “如果我爹不反悔的话,我们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平安叹气道。

    陈大嫂闻言,心都提起来,问:“这银货两讫的事儿,还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