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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斯礼戴维斯:

    您从曼彻斯特歌剧院附近的码头街住处悄无声息地离开,距离现在已经八年了。

    不用再打开那封您留给我的告别信,我也记得开头您的第一句话——

    最亲爱的玛戈,我恳求你饶恕我。

    只这一句就差不多明白了。

    后面我粗略地扫了一遍。无非就是一个三流歌剧演员的狂热粉丝,心血来潮之下,用甜言蜜语蒙骗了这个傻瓜女演员,也灌醉了自己,两个人以为自己过上了想象中幸福生活。直到这个男人收到远方家中消息,说自己得了个女儿——他这才想起,自己竟然还是有家室的人呢!新生命无疑唤起了他对家庭的责任感。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决心要回去做好好丈夫、好好父亲了。

    至于那个不入流的女演员,不过是这男子人生路途上的一个小小插曲,不会成为主旋律。他最亲爱的玛戈——她会让路的,对吧?既然她刚刚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已婚男人不道德的情妇。

    本来我想撕掉那封信,何必要留下一个毁了我人生的男人,逃离时匆忙写就的只言片语呢?

    但是您走得这么决绝彻底,让我没有机会当面告诉您:您留下的不仅有一封信,还有一个孩子。

    您曾经在台下听我的咏叹调听到热泪盈眶;您也曾经在歌剧院外的深夜浓荫里,紧握住我的手,一遍遍低诉我的名字;您还曾经许诺我,要做我一辈子的知音,永远为我喝彩鼓掌,伴我左右……

    也同样是您,你明明家中有结发妻子,却在我面前装作自由的单身汉;您明明最珍惜的就是你自己,却还要催促我把自己完全交付依托与您;您明明已经预备好了要离开,但为了怕惊动我,要选择在我演出时踏上归途,一去不复返……

    这些都是您,而我只是您逃避平凡无聊的家庭生活的一个暂时工具。您曾说过,我把您原本黑白乏味的人生绘成了彩色。好了,您有家中名正言顺的孩子了,她便成了您的彩色。我则应该彻底消失才对,就像根本没踏入过您的人生一般。

    就像你最喜欢的《茶花女》,你说可能你喜欢这小说,是因为茶花女的名字正是玛格丽特,这总让您想起我。那我现在倒是明白了,一个不在人间、仅存在于回忆里的茶花女,才是值得怀念的。倘若她唐突地出现在正人君子您的面前,得到的只能是鄙夷和推诿。

    现在想来,您第一次来后台找那个女演员玛戈的时候,我就应该像往常无数次面对他人那样,带着点儿沾沾自喜,轻巧地离开——不要觉得您就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见到您,认识您,韦斯礼戴维斯,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

    我太傻了,为了自己的那么一点子可笑的自尊心,还带着对自己骨血的那么一些些不舍,倔强地选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您是不是要问,为什么不去找您?为什么不告知您孩子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您再也不愿见到我。此时此刻,我是影响您正常人生的一块碍脚石。我已经被欺骗得一无所有了,仅存了一点的骨气还支撑着我,让我不到您面前去哭天抢地,为自己的女儿争得吃食。到时候恐怕您还会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斥责我生下她是无知而又不负责任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