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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再度恢复喧闹,芙蕾雅和科林面对面屈膝互相致谢。

    嘉韵整个人呆呆地远望着这对男女,眼角竟有些温热。直到宴会厅里掌声响起,她才不舍地意识到一曲终了,白色蝴蝶终将停下舞姿。

    她看着科林也同她自己一般,根本不想从旋律中醒来。他只是仍旧旁若无人地凝视芙蕾雅,一股浓情兀自化不开。他的眼试图想在心上人的美目中找到共鸣,无比希望又无比绝望。正是这眼中混杂着的矛盾——脆弱的坚定、固执的迷茫,让嘉韵的心脏没来由地沉了一拍。

    她被自己心中这剧烈的震荡吓得一愣,立刻低下眉眼,又左右探望,想从侍者处拿杯白波特甜酒压压惊。这一回身,才发现戴维斯夫人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她旁边。嘉韵不想伯母在意她眼睛微润两颊通红的傻气模样,忙低声喃喃道:“人太多了,伯母,您会不会觉得稍有些热?”

    伯母没答话,只略点点头,就满面春风地迎向正要走来的克莱拉和阿尔伯特。大公子一直挽着戴维斯大小姐,又不时亲密地对她耳语,克莱拉则一路洒下银铃般欢乐的笑声,两人正是一副如胶似漆的景象。

    嘉韵囿于礼节,努力要求自己一脸欣喜羡慕地望向这对眷侣,心里却忍不住想要暗暗寻觅另一侧那两人的踪迹。就像一首诗歌只读了半阙,一场戏剧只看了半幕,她只恨自己不能结识芙蕾雅,更加无从问出科林在这女子心间究竟是什么角色。

    可就算能够探得芙蕾雅的真实感受——嘉韵扪心自问——你到底是要求得怎样的答案呢?

    克莱拉和阿尔伯特在戴维斯夫人身旁站定。克莱拉跳得尽兴,脸颊上两朵红云格外娇艳,又接过大公子亲手递来的一杯柠檬黄凯歌香槟,三人谈笑甚欢。嘉韵行了会儿注目礼,心想此时他们才不会注意她,便悄悄用目光找寻芙蕾雅的去向。

    她太好奇了,舞场上谁人还有这荣幸,能担当这女子第二支舞的同伴?而如果芙蕾雅仍旧选择了科林,那么在众人面前,同一个男子连跳两支舞,几乎就等于应允了科林的热烈追求。

    然而只这一会,芙蕾雅就像她出场时一样神秘,偌大的宴会厅已经找不见这蝴蝶的踪迹。嘉韵遥遥瞧见科林从门口重又进来,简直要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热烈幻梦。她心中怅然:芙蕾雅只跳一曲,就像烟花刚绽放就要坠落,樱花才盛开却得飘散——美果然都只能转瞬即逝吗?

    她正在痴痴地伤春悲秋之中,忽觉科林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本来四目相对,嘉韵理应远远地行个礼,但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在心中胡乱猜测二公子和芙蕾雅的关系进展,她心虚地把头转到另一侧,假装要仔细聆听身边的私人谈话。

    这一转身,她恰好正对着阿尔伯特。大公子偏着头听克莱拉娇嗔,却微微冲嘉韵挑了下眉。她毫无表情波动,觉得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忘全场撒播自己那滔滔不绝的魅力。还好她本人下午已经单独领教过,此刻至少勉强可做到视而不见。

    嘉韵忍不住又用余光瞥了一下舞场,科林竟然还在直直往这边来,离他们,也离她自己——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有点心慌,转念又想:倒也正常。二公子今天除了在主宅里撞见她,都还没有和戴维斯夫人与堂姐打过招呼。既然未来大概率结为亲家,小叔子自然不能没了礼数。

    于是她强作镇定,继续木然地摆出笑脸,旁边人言语中的每个词她都听见了,却无法把它们连成任何一个有意义的句子。那个人靴子的锵锵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重,简直要压倒她脑中其他的一切声源。

    嘉韵忙不迭安慰自己——你要做的很简单,你只需跟着伯母和堂姐回礼即可,一句话都不用多说,一个字都不须吐露。

    靴子的脚步声止住了。旁边人也暂停了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