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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当年为了重回陆家, 而给陆晋写的书信,足足有数十张,到最后她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好, 便随手抄下古书里的话。现在来看实在是肉麻无语至极。

    这书信应该在陆晋那放着,难不成是陆晋有意让人送给她的?陆晋送她这些做什么,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可这些日子到现在才给他,亲手写和离书,倒底是为什么?陆浔又是怎么和他说,让他心甘情愿的呢?

    团团迷雾将她包裹, 沈沅百思不得其解。

    匣子里的书信犹如烫手山芋,留不得。万一有一日被陆浔发现…沈沅不敢想象。

    “环素,将这匣子拿下去烧了。”

    …

    磬钊打拳回来去净室沐浴, 半桶凉水从头浇灌而下, 全身湿了个透彻。大巾裹身草草擦了擦, 他打开衣柜,颇为嫌弃地瞥了眼沈纾备的一柜子湖蓝阔袖,那男人是多钟爱蓝色。

    他在衣柜前停留片刻,拽了件埋在角落里深色的衣裳出来, 随手合上衣柜门。

    到案后, 她那日留下的手楷还在, 磬钊便拿到手里翻看。她的字迹秀气婉约, 却又隐隐透着股韧劲。

    是挺坚韧的,磬钊在漠北这些年,竟然都不知长安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女人。

    记起那夜她临走时对自己转瞬又冷下的脸,变得比翻书都快,磬钊目光也随之发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呵!”

    沈纾进来时,恰巧听到这声,“呵。”细眉蹙起,走到长案前,见他正翻看自己的手楷,眉蹙得更深。

    眼下投出一道暗影,磬钊也没抬头,懒懒散散地合起书,双腿交叠靠到椅上,“二小姐这次又想让我怎么演你的故人?”

    “谁让你穿这件衣裳的?”沈纾指指他穿的褐色衣裳,语气比初见时还寒。

    磬钊拽拽自己的束紧的衣领,似是不耐,垂头扣紧衣袖又松开,又扣紧反反复复,又听她道“脱下来!”

    柔婉的音调加重,吓得跟随她来侍奉的仆从险些跪到地上。

    磬钊手中动作停下,似是想到什么,面上忽地浮现笑意,对上沈纾怒气的脸,“这身衣裳又哪得罪二小姐了?”

    瞥了眼战战兢兢立着的仆从,继而扯扯嘴角,“我非二小姐唯唯诺诺的仆人。”

    忽地,沈纾扬声,“把这屋子里所有兵书全都拿外面烧了!”

    她盯着磬钊,话却是对身后仆从所说。

    仆从两两相视,退几步转身到书架上取书。

    她初见磬钊那日就知道他不是善茬,一个像狼一样的男人,与他天差地别。

    磬钊似笑非笑,讥讽到“二小姐除了威胁人,还会别的法子吗!”

    他站起身,喊住那些抱书正要出去的下人,“行了,一件衣裳,脱便脱了。”

    磬钊并没去净室换衣,反而当着沈纾的面,解了衣扣。

    作为从小被投到军营里,在漠北戎马的男人,磬钊身材流畅,精瘦的腰身犹如茫茫原野上奔驰的虎豹。

    沈纾只看了一眼,便似是不经意地移开视线,转身到衣柜里拿出一件湖蓝色衣裳扔给他。

    磬钊一把接过,像她一样,随手也将身上原本的衣裳扔了,扔到了地上。

    沈纾急步过去抱起那发旧的长袍阔袖,年月久远,上面的墨香早已散尽,而换成了干净的皂荚味。

    她该面对这个事实不是吗,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日子沈纾来看他的时候不少,多是逼迫他练字,她便坐在一处看书。她这般哀伤仿若琉璃一般脆弱磬钊只见过两次。

    两次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磬钊笑意收起,沉默一会儿,也随之蹲到她面前,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耳边有极轻的抽泣声,转瞬即过。

    他搭下的手微动,刚移了半寸,面前人忽地起身,他的手便顺着方才的动作拍了拍膝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抬眼看她。

    她眼珠清澈,如同水洗,蜷长的眼睫挂着颗颗晶莹,她眼里是冷的,始终都冷,数九寒天里飞雪一样的冷。

    “既然痛苦,没想过放下吗?”磬钊难得没用嘲讽的语气。

    沈纾捧着那件发旧的衣裳,“王爷应该从未有过上心的人。”

    “刻入骨髓,记住会痛,忘却也会痛。”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磬钊便又恢复此前的懒散,他是没有过上心的人,所以对她这般大胆的行径嘲讽又不屑。

    沈纾理好怀里的衣裳平整地放到衣柜里,像往常拿书到案后看。磬钊则拿一卷兵书到长案左侧,两人没说一句话,屋内寂寂。

    磬钊翻着书,听案后交椅坐着的人同他翻书的动静,沈家教养好,贵女风度浑然天成,坐时腰姿挺得笔直,双肩自然下落,略微颔首,手中捧书,目光到书上细细停留。耳铛随她翻书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动,清脆悦耳。

    她背对他略微侧脸,磬钊的角度只能瞧见她的下颌和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磬钊收回看她的目光,在手中的一页停留许久,才抬手翻到下一页。

    …

    陆浔只给她三个月的时间让沈沅整整苦恼一个晚上,再加上陆晋突然莫名其妙地将三年前的书信暗中给她,沈沅便愈发烦闷。

    天明时环素进来给她梳妆,沈沅无精打采地趴在妆镜前眼巴巴看着镜里映出她的一张憔悴疲惫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环素不知她心烦的事,开口问了一句,“小姐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是啊,可太烦了!”沈沅嘟囔道,却没继续往下说,环素见小姐不愿多言没再问。

    晌午时沈沅还在想事,侍女端茶进来,沈沅小抿了一口,发现杯盏下夹了张字条,她疑惑地展开,看到上面的字迹,脸又苦了。

    …

    “不给嫂嫂递信,嫂嫂打算躲到什么时候?”陆浔咬她的耳朵,不满意地下了重口。

    沈沅难受得直哼哼,埋到他怀里,气好不容易喘匀了,委屈巴巴道“你不要一直逼我了,成不?”

    陆浔掐她的腰,“呵!好,我是逼你,明日我就把沈家一家子都送出长安,沈家不在,嫂嫂总归是没那么多顾虑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沈沅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大抵此时的男人都发觉不到疼,反而愈加兴奋,陆浔眼如捕猎的狼盯着她,一手缓缓抬她的腿。

    沈沅咬得便愈发用力了。

    岑福拿饭菜进来摆到案上,沈沅不爱吃鱼,案上摆的却是各种各样的鱼类,煎炸焖煮,不带重样。

    沈沅一眼扫过去,鼻下闻到那股子腥味就忍不住想吐,动筷拨弄两下,了无胃口地收回来,只夹了口碗中的米饭。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吃鱼。

    陆浔面不改色地夹起一块放到自己碗里,见她不动筷,故意问,“不合胃口?”

    沈沅点头,小声嘀咕,“我不吃鱼。”

    陆浔眼睛瞥向她,“习惯总是要改,既然在九重阁楼,就要合这里的规矩。”

    他冷下的话让沈沅有点胆怯,方才在榻里他可不是这样,好像饿了数月的狼,见时她眼睛都绿了。现在却一本正经地坐在这,要她守规矩。

    沈沅再闻到鱼的味道,愈发觉得恶心,干脆放下碗筷,自己提裙跑回笼子,打开门进去直接爬到榻里,背对他,一句话都没说。

    陆浔盯了她一会,有些心烦,转身挑开窗,驱散屋里的菜味。

    “过会儿我让岑福重新过来添菜。”他开口,倒是没有之前的凉意。

    沈沅默默地躺在里面,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在一起时,大多时候都是这样,说不到两句就吵起来,沈沅说不过他又无力反抗,最后一个人闷声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