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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方别,今年二十四岁,男,本科学历,两年前大学毕业后混迹社会,至今一事无成且单身。

    时至目前最大的成就仅是开了一家已经倒闭的体验馆。

    我老爹的名字是方汉周,他是一名极具天赋的医生,可惜早些年患有怪症去世。

    医者,终究不能自医。

    他曾经救活过很多很多人,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永远都忘不掉他重病缠身,生命走到最后尽头时所承受的苦难,以及那可怖的形象。

    比那更恐怖的是人心。

    外界传言方汉周感染烈性传染病,不说外人,就连本家人都恨不得把族谱给改了,生怕给老方家染上晦气。

    所以从生病直到下葬都只有我们娘俩。

    老头子临死前希望我将来能学医继承他的衣钵,传承这份道义。

    呵,狗屁的道义。

    自那以后我母亲衰老的速度惊人,她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敏感、阴沉、多疑、刻板,稍有不顺就暴跳如雷。

    我开始害怕跟她单独在一起,甚至想逃离那个可怕的‘家’,于是以后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无比煎熬。

    成年以后我终于如愿以偿,不远千里离开家乡去了魔都,但后来这也成了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

    我叫方别,96年生人,属鼠,这可不是什么好年份。

    本人至今没有任何轻生念头,并对未来充满希望,就好像两年前大学刚刚毕业那会,我联合几位朋友开创的死亡体验馆红极一时,短短几月数十万预售入账,未来可期。

    因为从事行业的特殊性,跟一般人相比,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景,我越发对生命感到敬畏。

    自杀,是对生命的亵渎。

    自杀者,不上天堂不堕地狱。

    “我叫方别,我已经死了,死因……死因……”

    方别使劲摇晃脑袋,喃喃自语:“我记不太清楚了。”

    他行走在一条昏暗的小道,双脚不受控制般向前行走,这副身躯犹如行尸走肉,强烈的本能欲望驱使他朝着某个不知名的终点蠕动,每向前一步都受尽煎熬。

    在方别有限的视野内,依稀能辨别周边的环境。

    泛黄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要基调,杂乱丛生的荒草任由各处微风摇拽,一条绵延在脚下的石子路标好了方向,路的尽头便是前行的终点。

    仅有的几颗凋零绿植也只剩几根突兀的枯枝,桀骜的造型似乎成了最后的倔强。

    这里的每一处场景无不散发着萧瑟、破败的味道,即便随手一拍都是荒芜的艺术。

    方别迷惘的继续前进,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时间似乎已经过去良久,他只记得重新睁眼后就出现在荒芜而陌生的世界。

    向上看去,那片黑沉沉的天空有着难以述说的压抑,但在这他见到了久违的童年记忆,几颗昏暗遥远却又的确存在着努力闪闪发亮的光点,成了这个压抑环境的留白地。

    星星眨动着眼睛,亮光变得忽明忽暗,即便不去抬头都能感受到巨大的疏离感。

    一股没来由的冷意不禁让方别合闭上双手,摩擦着胳膊带来的余温。

    事实上,他并不孤单。

    许许多多的人伴他同行,幽径小道密集却不显得拥挤。

    它们面无表情,双眼失去了焦距,低垂着脑袋对准地面,迷茫且匀速的调动着双腿的频率,两手极不协调的停留在半空,四肢的僵硬程度也许跟机械别无二样。

    在这里不分男女老少,人种优劣。

    各国人民始终保持着惊人的素养,每个人都的步调都同步得惊人,完全不存在跨年龄跨性别跨国界的插队行为。

    整齐的步伐下屏蔽了呼吸声、脚步声,处在诡异的静谧环境中,方别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前后的间隔,缓慢小心的落下脚步,生怕与它们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的捂住鼻子。

    这个动作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自从不用呼吸后,鼻炎越发好转。

    “我跟它们都不一样,我有名字……我的名字……名字是……”

    方别紧紧抱住脑袋,剧烈的疼痛感来袭。

    似乎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在前行没过多久,方别见到远处一扇大门,黑漆漆的涂装无一不透露着古怪,凡是进入者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对那儿不自觉的生出恐惧,未知的存在便是最大的恐惧。

    嗒!

    和谐的退伍里发出一声异样的响声。

    脚步,停下。

    方别无意晃动了一下脚掌。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齐聚方别一人身上。

    那群原来只顾着发呆的人霎那之间齐齐被赋予了感情。

    那是羡慕、是嫉妒、是一股股已然扭曲的愤怒,所有负面情绪的总和在这一刻爆发,它们丝毫不加以掩饰。

    那一张张已经扭曲的面孔有着说不出的可怖,它们紧盯着同伴中的“异类”,并招手示意,嘴里满是呜呜声,像是乞求,又像在咒骂。

    不知从何时起,方别才发现他重新掌控了手脚。

    没有丝毫犹豫,他决定立刻脱离团队,只是当踏出第一步,便被几只苍白的手臂衡挡去路,手掌的主人们状态很差,光是这种简单的姿势就耗尽了它们的力量。

    但即便如此,他亲爱的同伴们也没有抛下他的念头,团结友爱的精神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前方的人让出一条通畅的空间,后来者源源不断的挤上前去,作势一股脑将其推向前方,推向那扇无处不透露着诡异的黑色大门。

    方别试图挣扎,死命的朝着边缘逃去,奈何势单力薄,几次好不容易冲出人群洪流,他的同伴们总是会好心出手,不消一会儿便又回到原地,被同伴们跌跌撞撞了几次后,哪怕静止原地不动都会被援助之手推向前方。

    即将靠向终点前,方别的目光完全落在眼下一颗枯树脚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土地位置。

    就在刚才,那儿一无所有。

    再一眨眼,一张黑色制品静静的躺在地面,就像有人刻意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