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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凡事真得老天爷自有安排,因为很多年后,陆达慧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会同意陈义天的提议,她脑袋里想的,明明是要和他撇清一切关系的。

    荔湾附近的一幢别墅,一个带了前后院子的两层小楼。小楼墙上爬满了绿萝,墙角周围开满了不知名的淡黄色小花,柔柔弱弱,惹人爱怜。

    “进来吧。”陈义天站在门口叫她。

    陆达慧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花儿,进了房子。

    和很多家庭一样,地上铺着的木地板其实有悬空地面半米样子,这样有效地防止了从地下渗透出来的潮湿;所不同的是,这款木地板不是一般的红棕色或者深褐色,而是保留了老木头特有的褐黄色。墙壁被粉刷成了碧空如洗的蓝色。乳白色的窗框上,嫩芽色的棉帘从屋顶垂到地板上。陆达慧想,夏天住在这里应该会觉得很凉爽吧。

    房子里没有一个佣人,却是极其的干净整洁,靠窗的一张香机上,摆放着一只圆肚土瓮,里头插着一束杂色鲜花。在香机的旁边,是一张铺了碎花软垫的摇椅。陆达慧在摇椅上发现了一本小说,竟是张恨水的《啼笑因缘》。陆达慧没有看过张恨水的小说,但也知道这是个很有名的作家。

    陈义天在厨房里做准备工作,刚把鱼腌上,突然反应过来,客厅里不寻常的安静,于是悄悄走出来,就看到陆达慧正坐在摇椅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小说,表情随着小说情节而微微变动。

    “看什么这么入迷?”陈义天笑问道。

    陆达慧抬起头,扬扬手上的书,笑道:“这得问你吧。我可不相信你会看这种小说。这是给哪个姑娘住的房子啊?”

    “看你的小说,吃饭还要等上一会儿。”陈义天避开陆达慧的问题又钻进了厨房。

    清蒸石斑、苦瓜炒虾仁、白灼芥兰、胡萝卜玉米煲排骨。

    “嗯,不错不错,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看着桌上有肉有汤,陆达慧笑着点头称赞,咽下一口汤后,又不忘打趣道,“唉,要是有一天你破产了,手下都跑了,你可以考虑当大厨的。”。

    陈义天瞪了她一眼,无奈而笑,夹了一筷子苦瓜炒虾仁到她碗里。陆达慧瞄了一眼,然后不动声响地把苦瓜还给他,自己吃掉虾仁。

    “既然不吃苦瓜,为什么买的时候,又不说。”陈义天问道,吃了被还回来的苦瓜。

    “干嘛要说,你吃苦瓜我吃虾,分工合作多好。”陆达慧赖皮地笑了。

    正笑得欢,陆达慧突然发现陈义天带着宠溺的笑一直看着她,忙肃然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在电影院,你在想什么。”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新开见面吗?”

    “记得,你在找一个和我同年的女人。”

    “小丫头片子,还女人呢。”陈义天叹气笑了,“她——”

    “小心!”陆达慧突然叫起来,于此同时,一把撩起了桌布,餐具在子弹所激起的硝烟中应声而碎。陈义天也第一时间拿出了卡在餐桌下的手枪,一把扔给陆达慧,一把自己拿了。玻璃掉落的声音,一个蒙面的人,从窗户跃了进来,一脚把瓮瓶踢到了地上,陶片和鲜花淌在水中。而此时,陈义天已经开枪命中了从前面进来的枪手的腹部,不是他命中率不高,因为几乎同时,他自己也中了一枪在肩窝,开枪的人是从后门进来的,不过这个人的情况也不太好,他被陆达慧击中。

    “你还好吧。”陆达慧急问,恍惚中似乎听到了一声哨音,不过她并没有太在意,全副的心思都在陈义天身上。

    “没问题,死不了。”陈义天笑道。

    “笑个屁啊!”陆达慧怒道,她讨厌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明明都中抢了还要笑。陆达慧黑着脸,分别向那三个人补枪,但很显然,那三个黑衣人并不恋战,很快逃出了别墅。

    “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没问题吧?”陆达慧把陈义天搀扶到楼梯间的杂物房隐蔽起来。

    “没问题。”陈义天一手压住伤口,控制血流的速度。

    “我马上就回。”陆达慧放他在那里坐着,用最快的速度把整个房子清理了一遍,没发现还有可疑的地方。

    “他们走了。”陆达慧到杂物房接他,“现在要马上把子弹从你身上取出来,去医院还是让我来。”

    “我相信你。”陈义天道,嘴唇已经泛白,“我的房间里有你要的东西。”

    陆达慧搀着陈义天,在他的指挥下进了他的房间,拉下电灯拉线,屋子一下就亮堂起来。刚才做清理的时候,陆达慧就进过这间房。简单的中式桃木床、衣柜、桌子、椅子,烟灰色的被褥、枕头、椅垫,厚重的墨蓝色窗帘能有效挡住广州耀眼的阳光。这间房是整栋屋子最沉重的颜色。

    陈义天躺在床上,额头布满了细小的汗珠,现在每说一句话,似乎都是种煎熬:“在桌子中间的抽屉里。”

    陆达慧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拿出自己要的物品,并在卫生间里拧了一张湿帕子。她轻车熟路地用剪刀剪开他的衣服,子弹在他的肩窝上一点造成了一个直径约莫有一分的小洞,应该更小一些,只不过子弹所产生的热量灼伤了周围的皮肤,鼓起一圈黑红的血肉。陆达慧拿湿帕子轻轻擦拭多余的血渍,又拿棉签蘸酒精在他的伤口及四周消毒。陈义天皱紧了眉头,握紧了双拳,血又开始往外渗。

    “放松点,给你一个帕子咬着?”陆达慧冷冷道,仿佛陈义天对这般疼痛应该没有反应才正确。

    “不用,你笑笑,我就不痛了。”陈义天幽幽道,努力想向陆达慧挤出一丝笑容。

    陆达慧冷眼瞄了他一下,突然把蘸满酒精的棉签用力往他的伤口上一摁。

    “啊——”陈义天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哼!”陆达慧轻笑一声,依旧冷着脸儿,道,“忍着点,接下来才痛。”

    “你还真狠的下心。”陈义天耷拉着脑袋,看她认真地给自己清理伤口。

    陆达慧没有理他,把用烛火烧红的匕首在他的弹口轻轻划开一条口子,汗毛灼热卷曲出焦臭味。陈义天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陆达慧。陆达慧也屏气凝神,用匕首拨开肌理、避开经脉,轻轻一挑,鲜血一下又迅猛地涌了出来,同时还有一颗钢弹跳出。

    陆达慧吁了口气,迅速给伤口消毒,抹上碾成末的百宝丹,给他缠上绷带并固定住。

    “好了。”陈义天颤颤道,吃力地抬起右手擦拭陆达慧额头上的汗。

    “别乱折腾,好好休息,要有消炎药就更好了。”陆达慧拿开他的手,喂他吃了一颗保险子,又垂眼帮他把已经剪烂的衬衣脱掉,扶他躺好,给他掖好被子,一切都非常轻柔。

    “谢谢,帮我给李明打个电话。”

    “电话线被剪断了。”陆达慧叹道,“也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要我去找他来吗?”

    陈义天闭着眼摇了摇头,伤口虽然不致命,但终究还是失血过多,他现在是真有些累,很想睡觉。

    “睡吧,我就在边上。”陆达慧轻轻道。

    陈义天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的,迷迷糊糊间,他能感受到不时有双手探试他额头的温度,喂他水喝,帮他调整被子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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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一声尖叫,划破早晨的宁静。趴在陈义天床边的陆达慧腾地就醒了,看了眼还睡着的陈义天,拿着枪顺着墙壁冲下楼。

    大门口站着一个老妇人。头发用发油一丝不苟地往后绷紧,然后在脑后绾了一个发髻,用一根银簪子固定住;除了眼角有几根鱼尾纹,脸上没有多余的皱纹,但松弛的皮肤泄露了她的年纪;被洗得有些泛白的右衽长袖衬衣,宽宽的袖口露出一截银镯子;同样的阔腿裤下头是一双黑色木屐。

    看到楼梯口的陆达慧,老妇人闭上了尖叫的嘴巴,警惕地问道:“你是谁?先生呢?”

    “你又是谁?”陆达慧同样很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