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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加班,大家辛苦。”

    “知——道——了——”

    有气无力的回复在一台台电脑前飘出,程时刚想开始收拾东西的手,只能悻悻然收回。

    他报复似的大声喊来人工智能,语气不耐地点了杯咖啡灌了一口,继续认命工作。

    他今年28岁,在这个科技支配的世界里侥幸找到了一份人类能做的工作——一个公司最底层的情感收集员。平常负责提供情绪资源,上交给公司。对他这个插科打诨读了个普通大学的人而言,在这个阶级极端分裂的世界里能被这样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录用,虽然只是个底层的小角色,他的家人们也坚信是前半生受的苦换来的福分。

    他在落魄家庭出生,在过渡区和中心城的交界处长大,没有突出的能力和特长,也没有学会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的交际。

    他曾一直觉得自己是普罗大众里最不起眼的那一批,拼命努力了以后成绩依然平平。大概普通也是种特别,让他泯然于众人却麻木于此,从不会向注定的平凡反问。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波澜壮阔的情节,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欲望和自信,所以偶尔的幸运,反而能让没有期待值的他感到成倍的幸福。

    第一次拿到这笔不薄的薪酬时,他突然坚定了对人生的目标。他把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父母接到公司给他安排的中心城的公寓里,告诉他们从此以后不必再畏缩隐藏,苟且偷生。

    他要保护他这平淡的一生。不管是相亲结婚生子还是孝顺父母教育子女,他都会竭尽全力。

    今年28岁生日时,他许愿:

    “希望我和家人们平稳的过完这一生,希望可以永远平淡幸福。

    ···

    永远大概从来都是谎言。

    他此刻亲眼看见天像一块不透气的血红的布,狠狠闷下来,晚上约好一起消遣的同事以一种扭曲的形态抽搐和褪色。直冲天际的深黑色的洪水像饥饿的深海猛兽,吞噬整个城市。深红的雾不知道从哪开始蔓延,像是沥干了的血变成壳,又重新沸腾蒸发,散发着陈旧的腥臭。

    末日片一样怪诞的景象彻底颠覆了程时的认知,他不敢相信他的未来就在这一瞬间破败了。

    程时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却不知所措。他只想质问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打乱他的人生,却又不给他摆脱命运的机会。

    “老万!你你怎么了?!”

    他缓缓抬起自己无法停止颤抖的指尖,又陡然收回,他僵硬着转头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同事们,干裂的嘴唇狠狠咽下一口唾液。

    他绝望地发现所有人无一不开始逐步像丧尸一样歪扭着四肢逐渐变成一个蛋的形状,身体从眼睛开始失去颜色。

    最后只剩被血水填满的蛋,是辣人眼睛的鲜红。

    最惊悚的是,程时感觉它越撑越薄,越撑越大,好像随时会涨破。

    而蛋中肉眼可见各种心脏、肾脏、肠,眼珠,头骨、半腐蚀的皮肤等等像在无重力环境中一般在蛋里漂浮着,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曾经是一个外形如何的人类,看一眼就会被超出世界规则带来的晕眩怪诞感给压制。

    原本透着夕阳的窗户霎时间炸碎成片,划伤了程时的脸,他摸了摸脸,强烈的耳鸣和颠覆的场景让他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他不知道该不该喊一声痛,只感觉到冰冷。

    整栋建筑开始摇摇晃晃,像是要把肚子里的蛔虫都给排出体外。程时眼前的所有蛋都开始翻滚着,滚向摇摇欲坠的窗户口。诡异的是,他发现面前的办公桌椅却纹丝不动,像是被超强502牢牢粘在了地板上。

    大楼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他不得已冲上前抱住了桌腿,但疏于锻炼的他无法阻拦整个身体不断地下滑。

    “我是不是要死了?”脑中的消极和他的行动相反,他两只手用力环抱住桌腿,青筋猛地凸起,并尝试把脚也跨上去,给自己节省力气。

    求生的意志使得他爆发出了从未有的力量,他的大脑甚至开始飞速旋转,如何从现在的情况逃离。

    大楼的警报声还在乱叫,吵得程时耳鸣,可惜满楼的蛋已经无法听到了。

    “编号00001建筑回收进度77。”机械汇报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在警报声中显得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