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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嚏——”
  不知为何,龙尧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也许是因为窗外夕阳太过耀眼,绮丽的红霞染尽苍穹,墨染的梅花林闪烁起金光。
  这时他和陆襄都在梅玄桢的竹屋里,不知外面已发生了诸多事。
  到了这份上,陆襄已注意到,梅玄桢对龙尧口称“师侄”,不由大感诧异,他们竟有这层关系,不过眼下自己与他们并不熟络,没法唐突地去开口问。
  对于龙尧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是件很奇妙的事,种种迹象来看,都不像是被梅玄桢叫来的,不过当下的重点不在于此,老爹才是接下来的正事。
  时候到了,陆襄捧手将江泊宁的扇子“定风波”放上案几,抬头看梅玄桢,郑重道:“我对我爹的过往一无所知,万千疑惑,还请前辈指点。”
  事到如今,单刀直入就行,没必要弯弯绕绕,梅玄桢将人带来,目的可不止是喝茶而已。
  梅玄桢看了眼扇子,又徐徐看向龙尧:“师侄,你不是要聊么,来都来了,该好好聊一聊。”
  话中之意,显然是龙尧知道不少江泊宁的事,之前他在江泊宁家里时,就态度暧昧不清,有显而易见的憎恶,时而却又表现出一些关心,似乎他们之间有不少纠葛。
  既然龙尧选择留下来,肯定有他自己的意图。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屑道:“有什么好聊的,江泊宁也算个人才,只可惜跟了你混成过街老鼠,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
  这话下得挺重,尤其从龙尧口中说出来,真如一柄刺刀扎进陆襄心里,其实他不是个说话不看场合的人,不知是不是故意这么说。
  他瞥一眼陆襄,没有一丝同情地又补一句:“你也别一口一个前辈喊那么亲热,你老爹病成那样,都是给这老东西打的。”
  什么,居然是他?!陆襄似被一道惊雷当头劈在脑壳顶,惊骇地转过头去,瞪着梅玄桢,谁能想到,害老爹许多年来一直被伤痛折磨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
  陆襄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团混乱,才将将被他的关怀冲淡的憎恶,此时此刻再度重聚,烧得她喉咙发干,四肢百骇仿佛被剧毒侵蚀,额头手心都冒出汗来。
  梅玄桢却似没有看见陆襄的反应一般,很平淡地“嗯”一声,满不在乎的说:“是我打的,又怎么了?不服气就打回来。”
  这么指桑骂槐的一句话,挑得龙尧心头冒起火,冷笑一声道:“可惜,江泊宁不让他后人修炼,到头来,还不是白白让你打了。”
  听得出来,他这话是在挑唆陆襄,陆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说实话,想到老爹十几年来,日日都受到伤痛折磨,胸腔中就不由涌出一股悲愤,恨不得以牙还牙,让梅玄桢也尝一尝这滋味。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一个理智的念头提醒了她,小时候,老爹施用各种方法,不论如何都不让女儿学武,起初根本不能理解,如今都明白了,他为的就是不让女儿找梅玄桢报仇,也是希望女儿远离江湖纷乱。
  挣扎了很久,最终理智压制了冲动,陆襄奋力压抑住情绪,咬牙道:“今日陆襄只想知道过往,不想谈论往后。”
  “遗憾。”龙尧口中这么说,嘴角却微微浮出一缕笑容。这个丫头没有让他失望,这个回答相当于给梅玄桢一个定心丸,接下来的聊天会顺畅很多。
  “过往皆云烟,不知如何,知道又如何,重要的是往后如何。”梅玄桢道。
  他这句话把话题带向了核心,陆襄此时眉棱一耸,觉得接下来梅玄桢就该进入正题了,屏息凝视地等待他开口。
  只是,龙尧却颇为无奈,他深知,梅玄桢是一个不爱谈论过去的人,这句话是在提醒他,该帮忙把江泊宁的故事揭开了,这是梅玄桢留他聊天的主要意图。
  关于江泊宁的事,其实龙尧知晓的并不多,他今天选择留下,卖了梅玄桢一个面子,为的就是弄清楚江泊宁身上的所有事情,他可以替梅玄桢把门打开,但里面的千回百转,梅玄桢必须唱给他听。于是说道:
  “十几年前,我已是万工阁阁主,虽然当得挺没劲,不过有钱有权还坐拥天下奇珍异宝,更有诸多佳人才女追捧,也称得上划算。”
  他如此唐突地一开口,让陆襄暗暗诧异,忍不住白他一眼,心想我要听我爹的事,你在那边讲你的风流往事来炫耀个什么劲——场中的奥妙,陆襄一时还无法参透。
  龙尧继续潇洒地徐徐说来:
  “那时我眼中只容得下尊师,可有一人让我多看了一眼,他来我万工楼抢走千机翎,我追过去,与他打了一天一夜未分胜负,最后我不得已用“心宿明堂”让他败服,他说他名字叫江泊宁。”
  “哼!”梅玄桢突然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悦道,“打个晚辈,还要用心宿才能赢,你可真给师哥长脸。”
  “你有脸说!”龙尧完全不与他讲究叔侄辈分、尊卑礼数,没规没矩地发怒道,“你打老子的时候,难道没用天毕?”
  这话戳中梅玄桢的痛处,别看他当年打赢龙尧,他自己却没有半分高兴的,因为龙尧是晚辈,他用他最得意的一招才将他打败,当然很丢人,他气咻咻地扭过头不说话了。
  这时陆襄才恍然,原来龙尧是要讲述老爹的事情,可完全听不懂,什么心宿天毕乱七八糟的,不过老爹跟他对战一天一夜不败,居然如此厉害,忙问:“后来怎样?”
  过得一阵,龙尧气过了,才继续说:“后来,我带他去喝酒,他喝得豪爽,却不胜酒力,两斤下去就要炒菜给我偿,又要吟诗舞剑,险些把酒楼拆了。”
  “我爹居然会炒菜?”
  “怎么,你没吃过?”
  “呃……”
  自小到大,江泊宁一直卧病在床,只偶尔精神好的时候,能下榻走动,出门透气散心时,都要由人推着轮椅,总不能让他撑着病重的身子做家务吧,这些生活上看起来很琐碎其实很辛苦的重担,统统压在陆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