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好一个“天地为棺,自知春秋”,将一股洒脱不羁的心怀,描绘得淋漓尽致,陆襄不由想起庄子那段,“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送賷”,世间生灵总归有一死,化为万千世界中的一粒沙,生前种种恩怨,都会随风飘散,似大梦一场,又何必执着。倘若天上真有长生不老的神仙,他睁开慧眼看地上这些男女贪嗔痴顽,转眼老的老、散的散,也会觉得可怜可笑吧。

    陆襄对着扇面出了神,秋风在屋外的墨色梅林里穿梭,裹上一股清雅幽香,吹动屋内烛光暗影,拂过她额前碎发。

    梅玄桢容她看了许久,才问:“如何?可还喜欢?”

    这个十五岁姑娘回过神来,抬头望一眼梅玄桢,见他一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正注视自己,昏黄火光中忽明忽暗的清俊脸孔,似乎带着一缕温柔的神情。

    “不瞒你说,这柄扇子是很好的,尤其几行字,不知出于那位高人的手笔。”陆襄老老实实回答,其实她心中怀疑,此字出自梅玄桢之手,不过字态之间隐约有股熟悉之感,又拿捏不准。

    “收着吧,不必言谢。”

    梅玄桢微微一挥袖,黑漆木匣子霎时化为粉末,随风扬起,似星辰萤火般闪烁了几下,从此暗淡消散,化为无形。

    他不回答,显然表示他不会说关于扇子的任何事,陆襄不能再问了,和他对话就是这样,虽然他表面上和颜悦色,但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他压倒性的震慑力。

    这个人好生古怪,莫名其妙送人礼物,还不告诉人关于礼物的任何事,不过他作为前辈,能有什么恐怖至极的阴谋?拒绝也没必要,陆襄合上折扇抱拳一揖:“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梅玄桢脸上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愉悦,似乎很满意,他袖子又微微一动,案几上忽然多了一杯竹筒清茶,“喝茶。”

    经过大半夜翻江倒海和惊心动魄,陆襄早已口干舌燥,到此地步也不须跟他客气:“多谢了。”端起竹碗饮下。

    温润的茶水带着淡淡梅香顺着咽喉滑下去,瞬间清润到肺腑间,让这一整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舒缓放松。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墨梅雪刃的一员。”

    “噗——咳咳咳……咳咳……”

    这惊雷般的一句话,一轰进耳中,陆襄就没忍住喷出来,呛得喉咙不住地咳嗽,涨红了脸瞪大眼睛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实在不敢相信他居然说出这种话。

    “看什么看,有疑问?”

    “咳咳……”陆襄努力稳住惊心动魄的情绪,此时的惊讶,不亚于知道狐妖名叫龙尧,这个人到底闹什么名堂?

    我杀掉他一名属下——至少他们这么认为,他不杀我是因为龙尧,可他将我擒来送我礼物,还要我进他的门派,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不论他想干什么,总之先将他顶回去再说,陆襄昂首道:“这可不行!你开什么玩笑,就算一刀把我砍了,我也不能进你的门派。”

    梅玄桢脸上登现不愉之色,板起脸来:“你这女娃娃怎么回事,礼收了,茶也喝了,扭头就翻脸不认人?”

    什么?陆襄瞪大眼睛,堂堂一派尊主,方才还何等尊崇傲物,转眼间居然耍起无赖,好厚的脸皮!一物降一物,陆襄也索性耍起小孩子脾气,拍地一声,将扇子按在桌子上。

    “好哇,你送我礼物原来是安的这门心思,还说什么祝寿?你的扇子,不要也罢!”

    “混账!”梅玄桢突然生气,“收下的东西岂有反悔不要的道理?你很好,你敢不要,你呆着吧,本尊要歇息了。”

    说罢,他在竹地板上兀自侧卧成个潇洒倜傥的姿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留下陆襄一脸愕然地坐在原地。

    你这么大一个尊主,还一大把年纪了,干嘛跟小孩子家家生这么大气?

    陆襄忍不住在心里碎碎念,现在可就尴尬了,如果他只是闭上眼睛往地上一趟,那是下逐客令,可他偏说让人呆着,那不仅走不掉,还得一直等着他睡醒。

    望望天色,天仍兀自黑得似墨染一般,大概已到子夜时分,离天亮还有许久,四周变得很安静,只能听见风过树林的声响,可并不能让人忘掉俗世烦恼,反而更增焦灼的气氛。

    陆襄心里烦闷不已,不知老爹到底怎样了,龙尧又身在何处?该怎样才能逃脱目前困境?时间一缕缕流逝,她始终想不出对策,梅玄桢也根本不理睬人,把她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算了,破罐破摔吧,谁管他那么多,陆襄心中一横,大声咳嗽两下,试图把梅玄桢弄醒,这个家伙好像根本就没睡,一咳完就听到他慵懒的声音。

    “反悔了?”

    陆襄摇摇头:“你就算把我关到死,我也不能反悔,总之我不加入你的门派,死也不,你不必花里胡哨地消遣姑娘。”

    “怪了,要你多嘴?我已决定要你加入,与你有何关?”

    陆襄瞪大眼睛,他在胡言乱语个啥?睡一觉睡傻了么?不管了,再给他怼回去:“你才奇怪,这事怎么与我无关?怎么就不要我说话了?”

    “你又不是墨梅尊主,你说话有什么用?”梅玄桢振振有词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