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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玲奈所料,黄昏时珠理奈是被妥当放在软窝里送回来的。

    “抱抱——”

    这个爱撒娇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接来小火狐,由她在怀里钻来拱去。

    “狐狸都这么爱撒娇么。”

    羞怯瞥了父亲,玲奈低声道:“我就不。”

    也对,狐君只好色。

    “我想你了!”

    “吧唧”一口亲在玲奈脸上,全然不顾还有谁。

    三千岁不管这些的,她想亲就亲,亲热乎了就开始扒拉狐君的衣襟。这里可容不得她放肆,亲爹还没回铃铛沉睡呢。

    好歹给珠理奈哄睡着了,回来时茶已续上。

    “母亲也这般爱撒娇么。”

    “有过之而无不及。”

    应是这么应的,玲奈可看不出亲爹眼里笑里有什么委屈,只有满到溢出来的赤诚的爱。

    “那,最后是父亲自投罗网的,遥上与母亲并未背叛你。”

    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话,垂眼,长歌道:“你找来的书里有两点不假,一是我确是那般身毁魄散的。二是,我确也杀了许多无辜生灵。”

    凝视自己的手,像是在那场梦中呓语,“这无穷的法力并非同你和你娘那般修行得来的,它,不是我的……”

    是谁在梦中授法,玲奈抛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可是镇元子予你的?”

    “可是这个模样,老丈?”

    贤婿一声要醒不醒的迷糊音飘来,扬袖起风,长歌拂开那重重帷帐。帷帐下,床榻上,支首侧躺的是一老者,苍髯皓发,童颜和蔼。

    “我授你法术,你却是个不中用的。”

    寒气凌厉,杀意果决,瞬息抵上老者的脖颈。

    “父亲!”

    她动得那样快,恁是九尾狐君也没能抓住魔神湮天的片衣寸缕。

    “你是何人——”

    长歌手无寸铁实物,仅凭手中一股气即凝成了剑。玲奈寸步莫敢上前,只捻了诀将狐王玉佩移出腰间。

    那般曾温养过鞭伤的暖意熟悉得很,珠理奈扯出笑容,试着离那无形的剑锋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是你的乖女婿啊,老丈。”

    把脸一抹,变回原样,珠理奈笑得愈发夸张:“嘿嘿,老丈不认得我了?”

    “叮叮叮”,温润的狐王玉佩轻触无形剑锋,似是安抚。于是,仙气化作的剑散去,寒意欺霜的目光就那么柔软了。

    “她变的是三清之一,太上老君。”

    沉默中,长歌回忆着这个名号。什么三清四御,什么五方五老,有人在山涧边在月夜下给她讲过。如今给她讲故事的人早已不在了,她努力去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中唯一清晰的仅仅是那张和蔼的老者面容。她还记得,因为那张脸的出现,她曾经热闹的族群一夜间只剩下她一个,她还记得她几度控制不住这份来路不明的力量,在疯狂里几度伤害过挚友与爱人。再后来,她记得那时她的挚友回了水晶宫,为龙族的事奔波无暇。她的爱人被她错手打成重伤后叫无忧兽带回了狐族青丘。

    于是她再度形单影只,孑然一身。再发疯时,没有人拦着她。便是这样,她残杀了许多生灵,她也不无辜。

    被挚友挖眼,被爱人剜心,她笑着死去,犹觉是自己的报应。而她因为这样的死法得到了永恒的解脱。而眼下,她顿悟自己求来的死是怎样一种可笑的逃避,而所谓的报应,又究竟是谁对她的残害。

    “得罪了。”

    静心凝神,手捏狐王玉佩,打坐良久。

    一心求死的人断然不会再复魂,有惦念记挂才有遗憾,才不甘心那么死了。

    见到女儿后她本以为自己再无牵挂了,可事实上,自己又是多么恨着那个出现在她梦境中的老人。好笑的是很多年后她才明白,才在以为又与老者重逢的一瞬回忆起那般恨意。

    “他们三个跟老龙勾勾搭搭许多年了。”

    由玲奈揉着脑袋,珠理奈复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老龙从前跟我说的,老丈,你说是也不是?老丈说自己生来即是人模人样,这可怎么得了哇,那糟老头子能饶了你?三清见不惯糟老头子专横也不是一两万年的事了,逮着机会可不得拿老丈你敲敲他的头?不过我估摸着他们三个怎么也没想到龙狐二族的少主会同老丈你勾搭上哩。”

    向长歌迈四肢走去,“哎嘿”一声,珠理奈灵巧攀上她的胳膊。

    “老丈以己性命保全她们二人,可也辜负了老君对你的一番期望不是?”

    “我何曾招惹过他。”

    长歌的眼中折出火焰,见之胆寒。

    与她对视,珠理奈歪头问:“那我又何曾招惹过老丈你?”

    嗫嚅嘴唇,长歌却也道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都生得漂亮些罢了,老丈是漂亮的猴子,我是漂亮的狐狸。”

    绒尾一扫,珠理奈转身跃上玲奈肩头,“老丈你辜负老君的期望不打紧,可不能辜负你闺女的瞩望。我这只小火狐,往后有段日子要劳烦老丈提携了。”

    蛇王婚礼毕了,也算了却了几方的一桩心事。

    “死丫头你还晓得回来,我只以为你跟你姘头浪荡得不知日月星辰。”

    回到凤仙谷,脚还没踏进皓月轩的门呢,但听融烛一声凤嗔。

    她的师尊还是爱穿紫的,不当九天玄凤后愈发不羁了,将身歪着,紫袍半敞,袒露的胸脯上艳花怒放。

    “师尊如何还未动身入霄。”

    天庭早下了圣旨,给他升了“天君”位,又赏了九霄紫府,就在欢喜桥另一头。

    “他赏的,我就非得去么。何况遥上在那,我见她心烦,不就比我多活了七万岁么,神气什么。”

    所以就能抗旨不遵了。

    珠理奈也是有段日子没见他了,虽总被他阴阳怪气地说是“姘头”,不知道使什么狐媚子妖术迷他好徒儿迷得神魂颠倒,珠理奈从不生气,人说的是事实呀。

    “小狐见过融烛天君,久疏问候——”

    “来者何人,纳命来!”

    寒暄念到一半,谁知那融烛竟凛着凤目鼓风袭来。

    珠理奈来不及后退,给这阵势唬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脚腕铃铛晃出脆响,红芒与紫光顷刻撞在了一起。

    玲奈没打算拦着她师尊活动筋骨,只抱来小火狐抚顺她炸开的毛。

    两道光芒碰撞开,融烛未能近得白衣女人的身。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