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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硬又凌厉的发音。

    一字一句都带着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怒意。

    何恺心猝然一颤。

    印象中,这还是祁岸这么多年,第一次用这种语气态度对自己,以至于他下意识就松开攥住宋枝蒽胳膊的手。

    心中那股愤怒退潮一般降下来。

    祁岸神色稍缓的同时,亦收回禁锢宋枝蒽另一边手腕的手。

    两方力道松懈,宋枝蒽眉头松懈。

    来自祁岸掌心的温度却残留在皮肤上,带着浅浅的,如同烧灼的触感。

    红晕不知不觉在双颊漾开。

    她捂住刚刚被掐过的胳膊,唇瓣抿成一条线。

    祁岸目光半瞬不移地看着她。

    直到何恺再度开腔。

    似乎意识到刚刚的态度太过恶劣,他语气有所收敛,紧张关切,“对不起枝蒽,是我弄疼你了……我们出去谈好吗?”

    说话间手又要碰她。

    祁岸眉头蹙起,只是还未有所反应,蔡暄就先忍不下去,起身一把推开他的手,挡在宋枝蒽身前,“你以为你谁啊,你让枝蒽跟你出去她就跟你出去?”

    蔡暄是典型的火象星座,吵起架来从来就没输过,这么一嚷,其他客人也纷纷看过来。

    “蔡暄你——”

    何恺面子挂不住。

    想了半天也没想好回怼的话,只能重新盯着着宋枝蒽,“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跟你们无关。”

    邹子铭被这话逗笑,目光看热闹似的撇向祁岸。

    只见他眼底冷霜未散,像一只锐利的鹰,静静窥伺着何恺。

    还未等他开始“绞杀”,宋枝蒽轻飘飘地开嗓,“那就谈。”

    祁岸眸色微动。

    何恺眉心一跳。

    宋枝蒽偏头面无表情看他,“我也不想在这陪你丢人。”

    ……

    虽说要单独谈。

    可实际上,两人并未走远。

    何恺本来提议去他车上说,但被宋枝蒽拒绝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与前男友靠太近。

    没办法,何恺只能将就着,随她到前方不远处的巷子尽头红墙下,进行所谓的面谈。

    也好在那边有树荫遮挡,不至于被阳光暴晒。

    蔡暄气得不行,饭也不吃了就开骂,“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自己拈花惹草被甩,这会儿倒是理直气壮。”

    “哎,你们男人是不是天生就会死皮赖脸?”

    突然被贴脸扫射,邹子铭一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冤得很,“而且这桌上的男人又不止我一个。”

    蔡暄白眼一翻,“岸哥是男神,不是男人——”

    说着,她撇头看向祁岸。

    却发现她男神此刻目光深远,半分不偏地凝望着那对前情侣一前一后的身影。

    从蔡暄的角度望去,祁岸骨相绝伦,侧颜立体如刻,专注深沉的眸色下,散发着几分不可捉摸的深挚气场。

    而此刻。

    宋枝蒽正跟何恺一并站红墙下。

    风吹过,绿柳摇曳。

    女孩儿身影清丽婉约,那份清新美感如嵌在油画之中。

    何恺不知说了什么,忽然过去牵宋枝蒽的手,却被宋枝蒽眉头微皱着,拒绝地甩开。

    祁岸喉结微滚,下颌线紧绷。

    思绪莫名就回到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何恺和宋枝蒽出双入对的画面。

    也是这样的艳阳天。

    成批的毕业生站在谢师宴饭店门口,等各科老师的到来。

    乌泱泱的一片,各个都是青春洋溢的脸,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祁岸就在这样的人群中,一眼看到宋枝蒽。

    那会儿的她,已经做过激光手术。

    没了眼尾的蝴蝶状胎记,宋枝蒽的美貌终于得以展露,就像一枚去掉瑕疵的上好和田玉,面容清丽甜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人群中散发出莹莹熠熠的光。

    一颦一笑,也沾染着勾人心扉的美。

    应该是膝盖受了伤,她靠在门厅的柱子上,何恺蹲着身,耐心温柔地帮她涂药水。

    宋枝蒽眉头轻蹙,忍着涔涔的疼。

    何恺仰头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又逗得她抿唇一笑。

    等终于贴好创可贴,何恺才站起身,自然牵过她的手,给她最体贴的安慰。

    就好像这样亲昵的举动,他们已经做过无数遍。

    胸口在那刻滞闷得近乎难以呼吸,祁岸到底还是移开了眼。

    可脑中却依旧烙下宋枝蒽眼底那一抹澄澈又满足的笑,还有后来酒过三巡时,宋枝蒽面对他,那莫名躲闪又生分的目光。

    何恺酒意微醺,眼眶发红地冲他举杯,“岸哥,祝你以后在国外前途似锦!”

    “……”

    “也祝我和枝蒽,永远幸福永远在一起!”

    那会儿的何恺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两句话发自内心的许愿,没有一句成真。

    祁岸放弃出国留学,毅然决然以优异成绩,选择国内金融系名声最鹊起的北川大。

    而何恺,也在三年后和宋枝蒽分道扬镳。

    过去畴昔种种,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播放。

    直至身旁的蔡暄轻轻打断思绪,“岸哥?”

    祁岸思绪被打断,神色如初见时那般漠然瞥了蔡暄一眼。

    这一眼凛得蔡暄登时闭上嘴,没敢说话。

    浓黑的眼帘垂下,祁岸长手磕了磕烟盒,摸出根烟咬在嘴里,嗓音低懒磁浑,“烟瘾犯了,出去抽根。”

    另一边。

    何恺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枝蒽,“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早就受够我了?”

    宋枝蒽就知道他会这么理解。

    她尽量平静地说,“不是早就受够你,而是受够我们这样四不像的关系。”

    何恺不解地看着她,“我们关系怎么四不像了?我从来没否认过你是我对象啊。”

    “我知道。”

    宋枝蒽并不否认,“这点你做的很好,但这不代表就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啊,我给不就完了?”何恺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我不明白,枝蒽,我们谈了三年,就因为一场误会——”

    “不单单只是误会。”

    宋枝蒽眸光冷静,“之前我不指责你,是不想拆穿,但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直说。”

    “你追应雪三年,这是过去的事,我不计较,但你和我在一起后,依旧和她保持密切的联系,你这样做是否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让我觉得我根本没受到过尊重。”

    “什么事,都是你的感受最重要,但凡不顺你心意,你就会生气,闹脾气,甚至觉得是我的问题。”

    “何恺,你扪心自问,真的是我的问题吗?”

    “你又真的做到当初刚和我在一起,对我承诺的那些吗?”

    “还是说,我欠着你,我就活该一味忍让包容,动不动接受你的冷暴力?”

    说这些话的时候,宋枝蒽声音轻颤,像是终于把积郁已久的不快,一股脑倒出来。

    完全没想到她有这么多不满。

    何恺表情僵化,他眨着眼,“那只是冷战啊,我们也就冷战几天就好了,怎么能算作暴力呢?”

    “你说不算就不算?”

    宋枝蒽笑了,“那我被你冷了一个星期,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又算什么?”

    “我自找的?还是自作自受?”

    从未见她这么咄咄逼人过。

    何恺瞬间语塞。

    宋枝蒽又说,“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应该是那个对你无限宽容,什么事情都要围着你转,不会反抗,只会顺从的女朋友。”

    何恺连忙摇头,“不是,我没那么想过。”

    似乎意识到问题,他声音一度又一度地沉下去,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我做的不好,但这些我都可以改的枝蒽,你也说过,感情不就是需要磨合——”

    “没必要再磨合了。”

    宋枝蒽语气里有种疲到极致的放弃,“我累了。”

    这话像是一把刀,深深扎进胸口。

    何恺木然两秒,而后像是心凉至极后反应过来什么,“所以你现在就是铁了心和我分手,是这个意思吧宋枝蒽。”

    宋枝蒽没说话。

    何恺脾气又开始上头,他朝餐厅那边指,“是因为祁岸回来了?你刚好找到借口甩了我?”

    攻击性话语像扑面而来的冰雹,撕破两人最后的体面。

    “你说我对你冷暴力,那你对我又尽到什么责任?”

    “别人谈了三年,都一块儿同居了。”

    “宋枝蒽你拍着你的良心,这三年我强行碰过你一次没?!”

    “哪次不是我主动和你亲密,你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