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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顾母一直垂头看着桌面,许是心虚,她不敢看两个女儿的眼睛。

    吃过饭,曼璐去厂里上班,曼桢继续去卖报纸。

    五六点那会儿,曼桢已经去过报社一次,报纸没卖完,吃过饭还要将剩下的报纸卖出去。

    等两人出了门,顾母帮着伟民收拾书包,听他唠叨班里同学又买了什么东西,他没有,同学们都嘲笑他。

    顾母帮他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脸色一白:“伟民,你不要跟人家比这些,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才是正经。顾家的希望可都落在你身上,你别让妈失望。”

    伟民不耐烦道:“我知道,这话你都重复一百遍了,也不嫌烦。”

    顾母白着一张脸,不知道要怎么跟儿子说。

    曼璐的态度那样坚决,如果逼急了她连一分钱都不给的话,那可怎么办?

    “伟民,咱们家眼下正困难,你懂事一些,等大姐二姐下班回来,你记得关心一下她们。咱们家可都要靠着你大姐二姐呢。”

    伟民连连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等伟民走了,顾母瘫坐在椅子上,心里越焦急。

    几个小孩子在客厅里奔来跑去,咋咋呼呼,顾母一时火吼了他们几声,几个小孩闭了嘴,一拥跑出了门。

    曼璐的祖母听到她火斥责孩子的声音,咳嗽了一声,微微驼着背从房间里出来。

    “一大早就见你脸色不好,有什么事也别冲孩子脾气。”

    顾母见婆婆这么说她,顿时委屈起来,说道:“昨晚上我去倒水,听到曼璐姐妹俩说赚不到钱,交不起伟民的学费。咱们家这情况,我心里当然着急,就在她们面前抱怨了一次,曼璐以为,我说这些是逼着她去学人家做舞女,她就这么看我这个当妈的,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推她们进火坑。”

    曼璐祖母也是吃了一惊,道:“曼璐真的这么说?”

    顾母抹一把眼角的泪,点头道:“是啊。你说这孩子,自她爸爸去世就变了样,说话都变得无情了,用恶意揣测我这个当妈的,还撺掇曼桢。我……我这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谁?”

    说着说着,她哭起来,嘴里念着顾父的名字,勾的曼璐祖母也伤心起来。

    等晚上曼璐回家,祖母立刻将她叫进房间里。

    曼桢担心地看着曼璐,曼璐冲她笑一笑,跟着祖母进了小房间。

    “祖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曼璐的祖母叹口气,看着她道:“一眨眼你长这么大了,当初你爸爸还活着,说要让咱们顾家儿子女儿都读书,学什么新思想。我从没说过反对的话。曼璐,你是家中的长女,要是你爸爸活着,你还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念书考大学。可是你爸爸不在了,这个家也只能交给你。我和你妈都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妈又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有时候说话啰嗦些,但是没有坏心。”

    她仔细打量着曼璐,见她穿着一身驼色的旧羊皮大衣,短疏疏落落地别在耳后,即便穿的寒酸,谈笑却露出从容镇定,有着小门户培养不出的大家闺秀气质。

    曼璐的美丽是藏不住的,又是年华最好的时候,祖母想着,如果出身在有钱人家,曼璐这样的容貌气质,自是不用早早出来工作吃苦。

    她叹口气,可惜这是老天给的命,命里叫她投生到顾家,做了顾家的长女。

    “曼璐,你怨我们吗?”

    曼璐摇头:“说什么怨,总归是一家人。”

    祖母看她神色没有异样,总算松一口气,只还是不放心,嘱咐道:“你妈心里难受,你去安慰安慰她,她要是说得多些,你也别不耐烦。”

    曼璐答应下来。

    从祖母房里出来,曼桢盯着她看,想从她脸上看出两人说了什么。曼璐则冲她一笑,像是和祖母只说了些家常话,没什么可在意的。

    晚上依旧是稀饭配咸菜,外加一盘大葱炒鸡蛋,虽然没有荤腥,但也比炒青菜好得多,别人家想吃炒鸡蛋都不一定吃得上。

    只是,这一盘炒鸡蛋还是太少了,不够一家人分。

    顾母伸手想去端盘子,突然瞥见曼璐的眼睛,那手顿时缩了回来。

    伟民还等着她拨菜,见顾母没动静,自己上手去抓盘子。

    曼璐一筷子打在他头上,训斥道:“妈和祖母都还没吃,你就抓盘子,礼貌被狗吃了!”

    伟民被她打手,立刻抽回去,疼得呲牙咧嘴。听曼璐骂他没礼貌,不服气道:“本来就是我要吃的,你凭什么打我?”

    顾母心里咯噔一下,忙去扯伟民的胳膊,道:“伟民,怎么和大姐说话呢,快点道歉。”

    祖母也念了伟民一句,伟民头一次被祖母和母亲两人责备,顿时气上心头,将筷子一摔,炒鸡蛋的盘子被他掀翻了,油汪汪的炒鸡蛋撒在桌面上,又落在地上,沾了灰尘,那亮色的黄便夹了土灰色,脏的人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