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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我见她欲言又止,没忍住追问。

    他们的世界离我似乎很远,尤其是简城。

    “陈蕊好想为了他,去医院……做过一个孩子……”

    我感觉头一阵眩晕。

    眼花耳鸣。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做过一个孩子,意味着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有感情而已。

    他们之间变得复杂,有坚不可摧的东西。

    跟这东西比起来,我跟薄衍的十年,只算是一起度过。

    ……

    一个人摇摇晃晃回去的路上,我回忆着我跟薄衍十年里的点点滴滴。

    最开始刚到薄家,我天天看着他画画,他画我看,他沉默我安静。

    我们之间最多的对话,一天不超过三句。

    不外乎是:

    “饿了。”

    “哦好,我去端饭。”

    “困。”

    “好,那睡会儿么?”

    有时候也是我主动,比如我问他,要不要喝水,他点头或者摇头。

    真正有了大的改变,便是从那天起。

    应该是我到薄家三四个月了,梅雨季节,阴雨不断。

    我忽然发高烧,云姨让我躺着别起床,也不要去画室。

    我咳嗽不断,怕传染给薄衍,自己也没有想过要去画室。

    那是我唯一一次,到薄家之后,没往画室去。

    那天夜里,我刚退了一点体温,迷迷糊糊之际以为在做梦,梦见我在家里又潮湿又窄的床上躺着,妈妈在外面用缝纫机给人缝补衣服,深更半夜。

    然后机器声停了,她走到了床边,用手摸我的额头。

    这手不大,很凉。

    我下意识叫了声“妈妈”,那只手便迅速离开了。

    睁开眼我只看到一个背影,但我思维清楚了,我在薄家不在自己家,刚才摸我的人,不是我妈妈,而是……

    薄衍。

    这家里除了我就是云姨和薄衍,朱娅红只是偶尔过来。

    那背影,明显是薄衍的。

    犹记得这晚的后半夜,我睡得特别熟,第二天醒来,咳嗽止住了,烧也退了。

    于是吃过早饭,我又到了画室。

    不过这次,我开门的手有些颤抖。

    不是害怕和紧张,而是莫名兴奋。

    我急于要证实昨晚的人是他,一想到他半夜到我的房间,还摸过我的额头,心里竟有一点甜。

    这意味着,我们算朋友了。

    开门果然看到他坐在窗户那面墙的地上画画。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眼,便低下头继续画。

    我看不到他被刘海遮住的眼睛。

    “昨晚你来过我房间么?”

    这是我们第一次讨论除了吃饭喝水睡觉之外的话题。

    他画了几笔,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我。

    但几分钟后,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都亮了。

    不管不顾,我扑过去搂住他脖子使劲儿摇晃。

    “薄衍,薄衍……谢谢你!”

    被我疯摇了一分钟后,他的刘海斜到了一边,我清清楚楚看到他的眼睛。

    虽然深沉,却也带着光芒。

    那种感觉,就像你在黑暗无边的夜空,有了星光。

    这星光足以让整个黑夜,深入人心,迷人万分。

    可能是被我看得不自在,他继续画画。

    之后我们没再说过一句话,直到睡前,他收了画笔说:“热牛奶。”

    我“噢”了一声赶紧起身要出去叫云姨。

    他在我身后补充一句:“两杯。”

    几乎是雀跃着下楼让云姨准备的,云姨还有些奇怪,说他怎么想起来喝牛奶了。

    等把两杯牛奶给我的时候,云姨又说:“昨天你睡着,午饭的时候他难得的下来吃饭,许是听到电视新闻说和牛奶增强抵抗力免疫力。”

    我一愣,薄衍也怕生病吗?

    后来才知道,他其实不爱喝牛奶。

    那两杯牛奶,成了我们共同的东西一般,每天晚上喝牛奶的时间,都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一直到薄衍十岁,朱娅红给他安排了个人画展。

    他没有开口拒绝,但我懂,我懂他完全不情愿。

    朱娅红的一意孤行,让薄衍在整个荆城都出了名。

    可是那天过后,薄衍烧了他很多画。

    他把自己关在画室,连我都不让进,我就闻到有画纸被烧的味道从画室弥漫出来。

    云姨也急得不行,生怕薄衍在里面做傻事烧房子,更不敢告诉已经走了的朱娅红。

    最后没办法,只能报火警。

    消防队员不敢走正门,只能从窗户上去,却被薄衍一盆水泼了下去。

    他用行动告诉朱娅红,下不为例。

    然后,薄衍把自己关在画室两三天,不吃不喝,我也进不去,只能蹲在画室门外的墙角。

    希望他能放我进去。

    直到第三天晚上,门开了,却只是锁响了一下。

    我急忙起来,往门上一拧锁,门开了。

    兴奋地推门,屋内连灯都没有。

    借着门外的灯我看到他在屋子中间,把门关了,摸黑走过去。

    然后,我没想到的是……

    他竟然对我说:“轻舟,抱。”

    这声音很小,可我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