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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叔律执着鱼竿,稍稍看了一眼身侧的圣上,又一次顿了顿,思虑组织着脑海中的言辞,最终张口问道:“圣上真不会责罚?”

    南国圣上噗嗤一笑,道:“那是自然,畅所欲言,不会责罚,君无戏言。”

    吴叔律望着原本平静如常的湖面,因飘零花瓣激起的涟漪,徐徐道来:

    “南国,自六十年前元帝初立,立志要建一座无战乱,国富民强,安得广厦,路边再无饿死骨之国。因此为表诚意,献公主于各国和亲,世子于各国为质,弃武而重商。虽国富了,各国百姓纷纷向往南国而居。可在此战局之中,将来怕是被灭不过是那些兵强之国弹指一挥间吧。”

    “被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呵,右统领这话,寡人可立重罪了。”

    吴叔律一听,连忙放下鱼竿,磕头道:“圣上,是您让微臣实话实说的。”

    “你这人,平时看着老实本分木头一般,没想到还是这般狡黠啊。”圣上望着那磕头的吴叔律,轻笑拿手推了推他,继续道:“好了,明知寡人不会立你重罪,不过是戏说而已,就不用这般故作姿态了,免得做作。”

    吴叔律缓缓起身,拿起在旁的鱼竿,继续道:“圣上为何会这般问微臣?”

    “右统领应当猜到一二了吧。”圣上看了一眼吴叔律,他自认心思深沉,可以看透很多人,却独独看不透吴叔律。

    这少年初见之时,竟执着个黑子将他杀个片甲不留,可偏偏到了最后又留了一手成了个和局。一开始他因被其压制而生气,最后看到和局真是又气又想笑。

    说他什么都不懂像个傻愣木头吧,他又极为精明看透时局。

    可说他什么都懂吧,却又在某些事上钻牛角尖,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

    就如此刻,吴叔律执着鱼竿,低了低眸子。圣上自然是看透他了,这人不敢再说了,因为接下去的话那是动摇国之根本啊,也唯有自己开口,继续道:

    “南国如今昌盛不假,可若长此以往下去,迟早被灭之。晋国虽说几日前攻破吴国鹉洲城,可汴国也趁机拿下晋国两城,如今局势各国都想吞并他国,天下凝一,止战息戈。而南国这般轻武却富得流油的国家,他国或许早已虎视眈眈。寡人想啊,在未来,南国不是最快被吞并的,定是最晚留到最后的……”

    帝王一顿,继续说道:

    “到最后,六十多年来十三位公主和亲,于他人而言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更别说过几日便要去和亲的阿音了。。”

    吴叔律心中一动,转而看向在正午日光下,肌肤白皙与公主南慈音有几分相像的男子,道:“圣上?”

    这段话的意思已然是明了,当今的南国圣上有着宏图霸业,不甘屈居他人庇护之下得以安康。那么安乐公主之事,不正是有了转机?

    圣上道:“右统领可愿意助寡人一臂之力?”

    吴叔律听罢,又一次跪地磕头,只不过这次十分迅速,他应道:“微臣愿意!”

    他抬眸目光所及的,那是手背上早已凝血了的一道牙印。

    想起她的小心思,想起她几次三番的暗示,想起所有的无可奈何。这一次,或许终将改变他们的命运。

    -

    与圣上聊完是在午后,吴叔律换了羽林服主动去了公主院内,只不过公主仍是生气,让小安带来两字——“不见”。

    他听后无奈笑笑,似乎都能想象到那个娇蛮的姑娘是如何说出这俩字的。他站在院内,似乎想透过那扇窗看一眼今后或许会梦到的女子。他摸了摸腰间揣着桃花簪,不是金亦不是银,还没甚珠宝玉石。不过是用梨木雕刻成的,外头缠了一圈金线而已。它黑乎乎的,一点也都不好看。

    想到公主之前满脸欢喜唤他夫君的样子,让他为其别发簪的样子,吴叔律一双眸里啊尽是化不开的柔情。最后站在她门前的院中,看着那扇窗户,直到日暮西山。

    他唤来宫女小雀,与其道:“公主以后若生气了,你送一些甜食给公主即可,蜜饯果脯,糕点甜汤,她最喜这些了。腰带若系紧了,便拿手指抵在里头,空个两指左右即可。平日里你们定发现公主不甚喜食肉,其实不然,公主性惰,嫌嚼着麻烦,你须得把肉切小切碎一些便好,或者放置粥里熬煮,她喜欢吃……”

    “右统领为何与我说这些?”小雀问到。

    吴叔律摇摇头,答道:“没甚,公主不是生我气了嘛。我想,趁这段时间,做一件让她开心的事罢了。”

    夕阳落下。

    屋内,雀儿将话带到。安乐公主越听心中越是隐隐不安,她也顾不得之前生气说“此生不见”。甚脸面也都不重要了,她连忙起身跑出房门。然而院中除了向她行礼的宦官宫女们,再也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们俩,终归是未曾见上一面啊。

    这夜,安乐公主噩梦缠身,夜起了数次。

    梦里头,来来回回尽是吴叔律带着他那抹常挂在面上看着她的温柔笑意。而后转过身,渐行渐远。任安乐公主如何在后面追赶都无法追上,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的消失。

    她每每会哭醒,喊着:“阿律,别走别走!”

    抓住她手安抚她的则是从小陪在她身旁服侍她的宫女,雀儿。雀儿轻轻抚着安乐公主的后背,唱着小时候常常唱起的歌谣。

    明暗烛火间,雀儿为安乐公主掖好被褥,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没人看到雀儿的肩上,早已被泪水浸润一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