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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天涯正想到脑子里一片乱麻,冷凌卫推门而入,他平时不苟言笑,站着总是笔直得像把标枪,顶天立地的,见了洛天涯却一副散漫样,门开了也不进舱,往门框上一靠,一抱手,看着洛天涯说,“这个玄弧就是观景台上的北衣寒。”

    洛天涯闻言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他这一说,洛天涯也觉着那半付面具没遮住的脸肌和唇形确实和今天此人很像,难怪他觉得脸熟。

    冷凌卫说,“我见过的人,绝对不会认错。”

    洛天涯虽然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否认他认人确有一套,“那这人究竟是青衣还是黑衣?”北衣寒可能是玄弧所扮,但也有可能玄弧是北衣寒所扮,这两人他一个都没见过,如何能分辨谁是谁?

    “我管他谁是谁,能用则用,当杀则杀。”冷凌卫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里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黑衣楼从不做蚀本生意,这次无故倒贴,说是为了向元闻香赔罪,难保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冷凌卫一早吩咐下去不要让黑衣楼的人上元氏兵船,更不能靠近补给船,只能在外围跟随。黑衣楼的力量不能小觑,若真能为元氏所用,可以事半功倍,所以人家万一是真心,收来用总好过放在外面做敌人,这是元闻香的行事准则之一。

    洛天涯突然就轻松起来,原来他确实很特别,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你确定要去盛天崖?”冷凌卫问。

    洛天涯点头。

    “有人在那里等你吗?”冷凌卫有些担忧,现在的盛天崖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我可以留一条巡逻船给你。”

    洛天涯摇头,他要去见一个人,却并没有人在等他。

    旁人上了这块陆地可能会走不出来,他却不会,那里虽然不是他的家,却更像是他的出生地,通过那里,他能回家。但是这一次在回家之前,他想上崖顶看一下,那盘旋在他睡眠中的梦,最近越做越频繁,让他生出一探究竟的好奇。自己到底从哪里来?为什么记忆只从成年开始?他童年少年时的记忆都去了哪里?他有着和冷凌卫一样的疑惑,为什么他有百身?这百身之中,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身?

    “如果不是约人见面,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去,等我打完了仗陪你一起去不好吗?那里地势险恶,有个照应总是好的。”冷凌卫游说着,神情间有些期待。船在海上,他不能随意离队。那片曾经开着盛世繁花的土地,终年飘雪却依旧可以温润如春的土地,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令人色变远离的样子?他以前不曾好奇过,但洛天涯的执意,勾起了他的兴趣。

    洛天涯摇头,并非他不能等,生命对于他来说,漫长得毫无尽头,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浪费,只是他有个秘密,不能让人知道,所以他不能带任何人进入盛天崖。

    冷凌卫沉默,有些遗憾,根据船行速度,三天后就会进入盛天崖的海域。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面。他被元闻香的恩情所困,必须去完成自己使命,不能抛下一切去浪荡天涯。

    “都说锦衣仙离开后,盛天涯已经变回吃人的地方了,你一个人没事去那里干嘛?”有人在冷凌卫身后慢条斯理地问。

    冷凌卫皱了皱眉,如此无声无息,除了花展熠,这个还是头一次碰到,“不是已经说清楚不要上我的兵船吗?”

    “将军好大的脾气。”玄弧轻笑,“这船上有什么秘密不好看?如果没有的话,我玄弧不能去哪里,将军光说没有用,要有本事拦哪。”

    冷凌卫连转头看她都懒,背对着她,沉声应对,“黑衣楼应允大将军,凡事听元氏指挥,若要反悔,请即刻离开,否则我不怕在这里开战。”

    玄弧哈哈一笑,“你姓元吗?”冷凌卫的元氏指元氏大军,玄弧却偷换概念,指成元氏家族,冷凌卫虽是养子,元闻香却从未让他改姓。

    冷凌卫侧转身,手已握上刀柄。

    玄弧退后一步,“玄弧不过说笑,将军不会如此小气吧?”

    两人对话,玄弧一直被冷凌卫挡住,冷凌卫这一侧身,洛天涯才能看到她,他有些奇怪,但凡是懂行的练家子,都能看出玄弧的内家功力远在冷凌卫之上,两人交手,就算冷凌卫刀式占上风,加上洛天涯也不一定赢得了她,为何玄弧倒象是有些怕冷凌卫动手的样子?

    洛天涯眼光一落到玄弧身上,还未及仔细打量,玄弧已有感觉,调开落在冷凌卫脸上的眼光冷冷看了洛天涯一眼,眼光里明显有警告之意。这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无论此时为何忍耐,怕是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洛天涯移开目光,闭上眼睛,世间万事,如若和他所执行的任务无关,便也与他无关。

    玄弧对洛天涯的态度显然十分满意,不再理会他,转眼又落在冷凌卫身上,这一身淡红盔甲穿在他身上,真是十二分的养眼,二十分的抢眼,背影神气,侧影更帅,桀骜不驯的脾气不但不惹人厌,反为他平添摄人的气势,看他青玉自华光彩照人目中无人的模样,恨不能一把抱上去蹭两蹭。她一敛孤傲的脾性,自觉自愿放下身段迁就他,“海上行军枯燥,将军不来黑衣楼的船上聊聊,玄弧只能过来瞧瞧,要我不来也行,将军过去就可以。”

    玄弧此刻的模样倒也有些像传说中得了道的九尾灵狐,气势三分,妖娆三分,柔媚三分,清俊三分,十足十二分,可惜一分也没放到冷凌卫心上,他依旧长眉微锁,口气冷清,“海上行军本就枯燥,你若不能习惯,回去请楼主换人就是。”说完他带上舱门,转身离开,显然并不愿和玄弧多扯闲话。

    面对他的冷淡,玄弧却不气馁,转身跟上他的脚步,“将军哪里去?玄弧还有正事要和将军谈。”

    洛天涯闭着眼,听着玄弧的声音一路远去,却没听到冷凌卫的声音,显然冷凌卫不屑理会玄弧的纠缠。此刻再听玄弧的声音,与观景台上的那人确实相似,适中的音韵,不尖锐也不低沉,想来是那时见到冷凌卫就已一眼千年,所以才巴巴地赶来献殷勤,照此推算,此人是北衣寒的可能更高些,一介护卫使,怎么还是一人之下,行事都得听从楼主调遣,再怎么得宠,也不能带着一干精锐出来追情郎,但北衣寒如何会是个女人?这也说不通。听闻北衣寒有两位贴身护卫使,左青衣玄弧右紫衣炫浪,一女一男,均是绝色佳人,北衣寒出席公开场合,一般都会带上其中一个,只不过这两人从未同时出现过。观景台上北衣寒身后两名护卫虽然面具遮面看不清面容,但体态普通,应该不是玄弧炫浪,这样说来,这人该是玄弧的可能性大一些。

    洛天涯思虑半天,拿不定个结果,黑衣楼这只旗子布上棋局,更添变数,天下若然真会一统,会改变他的命运吗?他睁眼看着狭窄的舱顶,突然有一丝憧憬。

    船舱狭窄逼仄,不透气,除非一觉睡过去,醒着呆一会就嫌气闷,闲常人根本就无法在里面久呆,这还算待遇好的,兵船上兵士都只能睡通铺,根本没有自己的房间。洛天涯在船舱里躺了一阵,起来望望外面天色依旧,好似时光一点都没动一样,还有三天才到盛天涯,这要挨到何时?他离开船舱,去甲板透气,此时不是操练时间,兵士除了有责在身的各就各位,大部分都在外面透风。洛天涯沿副杆攀岩而上,在帆顶背风处寻个位子坐下,遥看海天一线,兵船破浪,全速前行,阳光漫天,海面无边,天地之大,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