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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点端上来,陆同尘还给她点了一份抹茶方糕。
    他不晓得女孩子爱吃什么,只觉得菜单上的图片符合她的气质,她应该会喜欢,也就随手点了。
    沈蔻吃饭秀气,像猫儿一般,可慢慢放开,她又能吃得小嘴鼓鼓。从头至尾安安静静,专心致志地戳弄着盘子里的盐烤秋刀鱼。
    明明是冷艳精致的长相,却偏偏生得是恬静柔和的性子。
    不论挑起何种话题,两人都能简单聊两句,这般相处,简单又舒适。
    像是受她感染,陆同尘也吃得多了些。
    他是很享受与她在一起的轻松惬意,不需要你来我往的客套,也没有曲意逢迎的奉承。
    就连简单的一餐饭,她都要想着还回来,这份没有沾染浮躁的、纯粹的固执,委实难得。
    陆同尘吃完,放下筷箸看她,暖黄的灯从顶上洒下来,引他想到从前她在舞台上的耀眼,心下总是觉得惋惜。
    沈蔻自然不晓得陆同尘在想什么,她一心一意夹着面前的章鱼小丸子,奈何她从小拿筷子的手法就不大正确,以至于夹个丸子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他往前倾倾身子,拿过公筷,替她轻松夹起放在她的碟子里。
    “谢谢。”沈蔻抬头一笑,眼睛微弯。
    “不谢。”陆同尘点头,他顿了一下,温言问她,“还想拉小提琴吗?”
    沈蔻动作一滞,那个丸子还没来得及送入嘴中便又滑到了碟子里,她抬头去看他。
    感受到她眼中轻微的悸动,他继续,“如果觉得文化课学得吃力,我可以安排你去学琴,继续走艺术生的路。”
    片刻对视,她读不懂他,索性低下头,也不再尝试继续夹碟中的丸子,直接用筷子戳穿。
    使的力大了些,筷箸与瓷碟相碰,是一声清脆的铿锵,在包间里显得突兀。
    “不拉小提琴了。”
    她的琴在来洛城前就已经卖了。
    睫毛微颤,“做文化生也很好,功课虽然吃力,但我可以多花时间。”
    她可以花时间、花精力,但唯有钱,她花不起。
    她已经欠面前的男人够多,学费、住宿费,还有母亲在医院的开销,她只有好好念书,日后才还得起的可能。
    陆同尘也发觉自己挑起了个不好的话题,他委婉解释,“我记得,拉小提琴曾是你的梦想。”
    “这不冲突啊。”沈蔻抬起头来,她神色认真,“不论以后走什么路,这都是我的爱好,不是说做不成艺术生,我就永远不再触碰了。”
    她一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如果所有的喜欢都要建立在梦想的基础上,那就不是喜欢,而是束缚了。既然都是束缚了,又谈什么梦想和未来呢。”
    陆同尘愣住,对面前这个小姑娘显露的寸劲十分惊讶。
    空气静了一瞬,他原本沉邃的眼神微亮,只觉得刚刚那一番话由耳入心,牵动了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这种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只会一笑了之;可从沈蔻嘴里说出来,他是信的。
    “抱歉。”沈蔻低下头,声音轻轻,“我话多了,你……你别生气……”
    于低谷处忆起从前的美好,她的心境实在无法做到波澜不惊,就算他能够施以援手,可她也不能再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陆同尘重新且正视地端详她几眼,伸手给她倒了杯茶,注意到她微颤的双肩
    “没有。”他笑,目光如水,“只是觉得,这种话还是第一次听到,感觉很难得。”
    “嗯?”沈蔻歪歪脑袋,没懂他的意思。
    “我说,你这样的初心,很难得。”
    陆同尘目光清邃,眼里的笑意如往常般不达眼底,却又与平常都不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全心全意想为一个人铺下成功的捷径,却遭到当事人拒绝。可意外的,他并不反感。
    也是今日才发现,自己在商场上游刃有余,却说不过一个半大的姑娘,也比不过她的纯粹和透彻。
    吃完饭,陆同尘开车送沈蔻回学校,她现在已然放了寒假,也就要从宿舍里搬出去。
    她本是想等他走后,自己再慢慢收拾搬回舅舅家,奈何陆同尘坚持将她送回去。
    “留你一个人收拾太不方便。”他将车停在校门口,带了些不容拒绝的味道,“我在这里等你。”
    沈蔻只好听话回宿舍收拾行李,她东西不多,一小时不到就拉着箱子出来了。
    出来时,陆同尘降下一半车窗,左手指尖燃着烟,右手握着手机,正低声说着什么,神情是漠然的严肃。
    这是沈蔻第一次在陆同尘面上瞅见这般冷硬不耐的表情,就连中途瞥向她的那一眼,都带着未褪的霜寒。
    沈蔻步子一顿,显然是被吓住了。
    陆同尘面不改色按下后备箱的按钮,低声吩咐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推开车门下车,帮她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里。
    坐回车上,见他神色恢复往日的平和,她才松了口气,想出声询问,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回去——她似乎并没有一个可以随意问他私人问题的身份。
    思绪漫到这里也就堪堪止住,沈蔻侧过头看窗外。
    冬日的傍晚,天色半暗,只余西边还留有一抹白。
    车掉头往舅舅家开,他来过多次,路线早已熟记。
    陆同尘觉出刚刚似乎吓到了她,他一手掌着方向盘,语气放缓
    “放寒假要回耀城看望父母吗?”他看她一眼,“你父亲很想你。”
    沈蔻一愣,“陆先生去见过我父亲?”
    “上个月末去见过一次。”
    “……嗯。”她眼神有些躲闪,“舅舅希望我能在家里过完除夕。”
    其实不全是舅舅的原因,她还有春节前西餐厅的兼职要去做,但上次对他撒了谎,这次自然不敢再露马脚。
    陆同尘点头,“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好。”
    车拐进老楼区,沈蔻惊讶发现几月不回来,这里道路变得敞亮,就连楼巷里的路灯都修好了。
    “这里的路灯都修好了?”
    陆同尘瞧她一眼,“也许是市政部门关注了。”
    “真好。”
    “嗯?”他转过头来。
    沈蔻别过一缕发丝,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有点怕黑。”
    陆同尘笑,“女孩子怕黑不要紧。”
    她似乎不喜欢别人将女孩子与怕黑划上等号,急着解释,“我从前有夜盲症,可治好后还是有点怕黑。”
    “没事,我送你进去。”
    沈蔻一愣,瞥了一眼与黑完全挂不上勾的明亮楼巷,赶忙摆手,“不用不用……”
    说话间他已然将车熄了火,去后备箱帮她拿行李。
    她只好跟着下车,与陆同尘并肩往楼巷里走。
    这一片晚上安静得很,偶尔可以听见街道上传来的车鸣声。
    一排排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长,冬日晚上的风刮得人脸生疼。
    从温暖的车内出来,身上仅有的热气很快被吹散,沈蔻冻得埋下头去,陆同尘却仍旧平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