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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〇年九月二日近午,蓟大第一医院。

唐小缯起身走出病房,一个人慢悠悠地穿过略显幽静的走廊,往东头的阳台去。

他想看看正午太阳底下的蓟都城,想凭着脑海里三十六年熟悉又陌生的未来故事,在心里描摹一下那些已知的与本应未知的未来记忆中的岁月,以及现在身边的和往后必然遇见的人和事的样子。

阳台上空无一人,将入秋的天气,风高云淡,没霾。

以后世的眼光回望,这时候蓟都还不见后来满目的高楼林立,越过海子,眺过皇城,远远的竟然能够看见西山。

唐小缯逸兴飘飞,决定酝酿情绪放飞一下自我,高举双手抻直懒腰,眯了眼仰面向天,深吸一口混杂着淡淡煤烟味道的空气,纵声大喊:

啊!

艹蛋的人生啊!

我的儿咂!

你爹没穿金甲战衣骑洋马!

你爹也没踩七色祥云披彩霞!

但……

你爹还是回来看你了啊!

水里火里都不怕!

我俩继续……

瞎鸡脖混吧!

唐小缯字正腔圆这一通喊,喊的是酣畅淋漓念头通达,尤其是童声尖锐,传出去老远,又返回来带着一拨拨儿回响的尾音。

“哈哈,小伙儿跑这儿吟诗呐?”不知什么时候站他身后的老曹乐坏了,笑得声音像杠铃一样。

“我靠!你神出鬼没的呀?”唐小缯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说,“哎呀露丑了,我这个……诗写得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儿糙?”

老曹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孩子,嘴角抽动了两下,忍不住又笑,说:“诗不赖,感叹人生嘛,话糙理不糙,有深度!”

“你确定你这话不是违心的?”唐小缯摆了下手,“算了……我自当你你是夸我的吧。”

“夸你哩,真心的!”老曹拉住他的手往回走,“你哥哥们来接你了,病房没见着人……办公室等着呢,咱先去把出院办了吧。”

入院时间一天,费用一百三,老曹给开了住院的证明单据,写唐纳的名字,可以从蓟大报销。

房丽华没来,哥仨麻溜出了医院。

一路开车经地安门朝北,过鼓楼往西,到后海没回家门,商量先进胡同口外街的澡堂子泡会儿,去去病气。